几年前,前任国子监祭酒告老还乡,唐焕唐大儒受帝命出任祭酒一职,唐家上下都搬到京城来定居。
他前来赴考,自然是要来拜见师伯的。
崔钧要去拜见贵州同府在京为官的官员,此番不与他同行,徐辞言雇了辆马车,不到午时就到了唐府。
拜帖是日前就托人送去的了,徐辞言下马车的时候,唐府门前站着个身披天青斗篷,玉冠环佩的青年,见着马车,快步走过来,行走间肃肃萧萧,气质一流。
“在下周翌泽,敢问可是徐辞言徐师弟?”
那青年含笑问,拱手行礼,徐辞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连忙还礼。
君子温雅,松竹之形,玉山之貌,态若谪仙,这几个词语简直是为面前这青年量身打造的。
身为女主的兄长,徐辞言自然也有一分好相貌,只是比起文雅,他朱红唇,桃花眼,长眉入鬓,比起不染凡尘的仙,更是一种浓墨重彩,风流多情的美。
周翌泽,想来这就是唐焕的弟子了。说起来,徐辞言心底算算,他和这人还是同一年考会试呢。
从唐府大门进去,一路松柏映雪,白皑之下更显苍翠不凡,周翌泽稍前一步引路,两人都是才华横溢之辈,一路聊诗书文章,等到主院的时候,已经颇为投缘了。
“老师在书房等着师弟了,”周翌泽侧身回首,笑意温和,“我去为二位泡茶,师弟请自便罢。”
说完,他就在外间端坐烹茶,茶香四溢,动作雅致,徐辞言暗暗打量两眼,心底感慨。
和这类翩翩君子做朋友,是真的很让人身心舒畅。
推开书房大门,就见到唐焕坐在火炉旁边看书,听见动静抬头不住打量徐辞言,和善笑道:“不错,几年下来长个了!”
“见过师伯,”徐辞言先行大礼,后才笑着回话,“若是三年过去还不长些,我师父怕是要急了。”
“哈哈哈哈哈那是!”唐焕大笑,拍拍身旁的垫子示意徐辞言过来坐,“你可不能像你师父那样,越老反倒越矮了!”
白巍年轻时也是北方大汉,身高八尺,只是现下……徐辞言想着离开前白巍坐在轮椅上佝偻来送的身影,眼眶微酸。
唐焕心底也不好过,转头叹息一声,抹去眼底的悲色,继而笑着问徐辞言,“我之前见你的时
候,你还未考乡试,眼下也到京城来了。”
“师弟能遇到你这么个关门弟子,想来也是高兴的,你且保重身体,不要伤心过度了。”
徐辞言垂眼掩去悲色,点头应是,会考在即,唐焕也没多说什么,先和他细细说了这一科里面都有些什么才子,等周翌泽端着茶上来的时候,已经讨了徐辞言的文章看着了。
“行己,”唐焕唤周翌泽的字,“你也把你的文章取来,师兄弟之间,不妨互相讨教。”
“是。”周翌泽行礼,侧身从书房柜子里取出一叠文章递给徐辞言,自己接过唐焕手里的文章看着。
他坐下看书的时候,腰背挺得极直,有几丝碎发未被束起,从玉冠处滑落,落在紧抿的唇边。
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种遗世谪仙的感觉。
徐辞言心底感慨,文如其人,周翌泽的文章和他是两种不同的风格,有种写史般冷漠肃然的感觉,字句简练,偏偏余韵深长。
那些笔墨间的灵光好像用也用不完一般,倾泻而下,这种天赋,不是苦练能练出来的,实属天才。
周翌泽看着他的文章,心底也是微惊,他早前就听老师夸赞过白师叔的关门弟子,方才一通交谈,也是言辞不俗的第一流人物。
没想到见着文章,他才这么鲜明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异。
“看出来了吧?”
唐焕看着两个小弟子,柔声细语,“你们二者的文章虽文风不同,但都是世间少有的,互相见了学学,能体悟几分也好。”
“老师,”周翌泽放下文章叹息,唇色浅淡,“你先前说我文章里缺了点什么,我一直不明白,现在一看徐师弟的文章才明白,缺的就是那分实。”
徐辞言的文章,言之有物,有种脚踏实地眼观八荒的感觉,若无丰富阅历,绝非能写出。
徐辞言心底也感慨,周翌泽这人当真是个修史的好苗子,是少见地能做到文不由心含情,仿佛跳脱此世,隔岸观火的人才。
他穿越过来也见过不少好文章了,白巍的文风大道至朴,崔钧的文章大开大合粗中有细,而南直隶那边今年的解元文章精巧奇绝,雄奇瑰丽。
这般空灵高远的还是第一次见,徐辞言仔细研读,只觉得自己对文章的理解又更上一层楼。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真如此,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升起这番感悟。
唐焕见他俩都若有所思地模样,心底满意,因材施教,对于徐辞言周翌泽这样的天才,不需要太多言语,往往一点点拨就可通神。
“好了,”他笑呵呵地起身,被两弟子扶着走出书房,“你们日后还要一同赴考呢,有什么想交流的便留在日后吧。”
“眼下也该陪我这老头子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