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官差拿人时,晏方亭不在家中,而是和温澄一起在烧鹅铺子排队。马上轮到他俩,人群被莫名冲散,伴随着吆五喝六的声音以及粗暴的动作,两人牵着的手骤然一松。
「回家去。」
——这是晏方亭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方亭哥哥为何将我扣下?还派了这么多人看管我?”
“我说过,是你公婆将你送予我。”晏方亭望着温澄的泪眼,心道比起儿时已有进步,他不在的这几日里,她虽仍旧像蜗牛把自己埋进壳里,却终于忍不住向他诘问。
“我不信!”温澄一下子站起身,“我又不是一样物件,也不是奴仆,哪有随随便便‘送人’的道理?”
“这就要问你公公了,只消小小暗示,他就忙不迭把你献上。小春芽,你识人不清,嫁进这种没有底线的人家,哥哥很为你伤怀。”
温澄依旧气喘吁吁站着,似乎气上头了,身子都在轻颤。晏方亭挥了挥手,厂卫立马送上一份文书。
那上面白纸黑字,寥寥几语,温澄瞥了一眼,顿生不好的预感。
她一把抓起文书,被偌大的“放妻书”三个字惊住。
再往下读,落款竟是杭湛!
怎会是杭湛?
杭湛亲笔写的放妻书?!
温澄颤着手仔细辨认……还真是杭湛的字迹。
空气顿时下沉,如千钧中鼎死死压在她心头。
“不可能。”
“不可能是湛郎写的。”
温澄强调着,又将放妻书看过一遍。
“我知道了,这不是湛郎写的!他受过刑,端饭碗还会手抖,怎会把每个字写得这样横平竖直?一定是有人仿冒了他的字迹。”
温澄浑身战栗,声线也是抖着的,但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况且,那日杭湛的允诺言犹在耳,他们感情那么好,马上就要回长洲了,怎会忽然出尔反尔,将她献给方亭哥哥呢!
“是吗。”晏方亭并不在意,只是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信纸抽回,“如今,从礼法上看,你已经不是杭家媳妇。若你愿意,我自会为你寻一好人家嫁了;若你没有成亲的心思,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
安心?她怎么可能安的了心?
温澄根本不承认那封放妻书是夫婿写的,自然也没有拿回来的必要,只见她神色坚定地说:“方亭哥哥对我的看顾够多了,我已经长大,不好再麻烦您。今日您既已归家,我便正式向您辞行。”
对此,晏方亭并不意外,只道:“吃了饭再走。”
“不用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你的好夫君。”晏方亭笑容很淡。
说完也不再看她,自己盛汤。
四周侍立的家仆也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温澄只得坐下,执起筷子。
放在她面前的是一道雷笋豆瓣,鲜嫩清咸,是长洲的时令菜。
再看其余菜色,无一不是家乡菜。
与故人久别重逢,理应是欢欣雀跃,把酒言欢的,如今却……
食不知味地用完一餐饭,温澄狐疑地看了晏方亭一眼。
仆从不知何时散去了,去往门口是一条畅通无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