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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第1页)

摸来摸去,摸不着。阮朝汐愕然停了笔,四下里张望。今日的长案上,只有纸张笔墨,没有摆放琉璃碟。白蝉刚洒扫完毕,捧着小盆走过身侧,愧疚地叮嘱她一句。“厨房里细点饼子的用料采买,向来是葭月盯着小灶厨房准备的。葭月如今不在了,增补的人手还未到,我最近担了西苑之事,实在忙不过来,早上起身才发现屯料不够……委屈阿般,最近直接去东苑用早食可好?”“……哦。好。”阮朝汐点头应下,低头写了两个字,疑惑地问,“白蝉阿姊,好几日未见葭月阿姊,她去哪里了?坞主让她出坞办事去了么?”白蝉抱着洒扫用具出了书房,挡风的厚布帘子摇晃着落下,并未应答。阮朝汐和葭月的关系不算亲近,问了一声也就罢了。她数了数今日练习的纸张数,还差半张,继续认认真真地把今早的十张大字写完,起身退出书房,去了东苑。——东苑所有童子,除了姜芝未改名,其他人手里都多了一块素绢。李豹儿新得了‘李奕臣’的名,正在兴头上,举着自己的素绢递给阮朝汐炫耀,又问她,“阮阿般,你的素绢呢?拿出来让大伙儿瞧瞧你的新名。”阮朝汐和李豹儿关系不错,如实答他,“素绢在屋里。坞主讲了,新名不好随便说。你们还是叫我阿般就好。”李奕臣还在纳闷,“为啥你的新名不好随便说——”姜芝从旁边走过,冷淡道,“人家身份贵重,陈留阮氏认下的小郎君,自然不同。李大兄,别让阮阿般为难了。”李奕臣瞪他一眼,却也没再问下去。转过脸来继续跟阮朝汐说,“那你瞧瞧我的新名字。以后别叫错了。”阮朝汐便接了素绢,念了两边“李奕臣”。旁边有人又递过一张素绢给她看,原来是新得了‘陆适之’名的陆十。阮朝汐接过素绢,又念了两遍“陆适之”,冲陆十笑了一下,“等开春了,我打算学文课。你也是学文课?我们还是坐前后吧。”虽说赐了新名,但叫习惯了,当面多数还是叫小名。阮朝汐坐在长食案前用早食,姜芝盯着她看着一阵,若有所思问她,“阮阿般,你今早怎的过来东苑吃用了?坞主没有留你在书房用早食?”阮朝汐扒着饭,简短地说,“书房最近忙,人手不足,白蝉阿姊嘱咐我来东苑用早食。”“好端端的,留你在书房吃用了三个月,怎的突然改规矩了。”姜芝带着思索神色,旁敲侧击,“是不是你不慎做错了事,坞主嘴上不说,疏远你了?”阮朝汐扒饭的动作一顿。想起了那天直入书房,无意中窥见的屏风后的秘密。说起来,也过了十来日了。荀玄微当面什么责备的话也没说,昨日她在坞里度过头一个腊日,一切如常,坞主还赐了她甘甜爽口的菊花酒。她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豆饭,思量着,李奕臣却听得不耐烦了。“姜芝你忒烦。”李奕臣直接把姜芝面前的一大碗酱肉拿走,在姜芝的怒视里,边吃边道,“心眼子弯弯绕绕的,没事都被你说出事,阮阿般别听他的。坞主允了你在书房里练字,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开口问呗。”阮朝汐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笑了下,“嗯。李大兄说得有理。”“哎?”李奕臣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稀罕地探身过来,在她面前左瞧又看,又大喇喇地伸手捏了一把白里透红的粉嫩脸颊。“阮阿般,你怎么长的。一个男娃儿生得这般好看。你刚才笑了那一下,我都觉得你整个人都发亮。”阮朝汐瞬间绷起了脸,拍开李奕臣的手,低头继续扒饭。李奕臣还不罢休,仔细看几眼阮朝汐,又去瞧身边坐着的陆适之,比对着两人瞧来瞧去,大摇其头。“陆十生得也好看。但他笑起来就不发亮。哎陆十,跟阮阿般一比,你这个‘金童’,名不副实啊。”陆十敢怒不敢动手,小声咕哝了一句,“金童又不是用真金子打的。活人不发亮才正常,发亮的只有灯笼。”饭堂里诸人捂着嘴闷笑,在门边远远盯着动静的霍清川也忍俊不禁,和身侧的徐幼棠闲话。“童言无忌。他们这个年岁,都无甚心机,想什么便说什么。姜芝那种藏着心眼的童子不多。”徐幼棠抱胸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把玩匕首。一支精光闪烁的匕首在指尖翻转挪腾,转出了虚影。“心思不深,又不是全无心机。阮阿般至今还藏着掖着,不肯告诉东苑诸人她是个女娃儿。”霍清川的神色严肃起来,声音里带出警告之意,“幼棠。”“好了。霍大兄的意思我明白。”徐幼棠瞥过饭堂里几个小小的背影。“上次书房里我盯了她半个时辰。除了相貌讨巧,心性也确实不错,难怪得了郎君的青眼,早晚带在身边,亲自指点教导于她。我想开了,人各有际遇,是她有福气,旁人强求不来。”霍清川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明白。想想娟娘。当年娟娘在东苑时,跟随杨先生学了三年琴,始终差点火候,郎君手把手地教了她。如今郎君手把手地教阮阿般写字,和当初有什么不同?”霍清川意兴阑珊地道,“后来娟娘东苑课业大成,写得一手好辞赋,弹一手绝好的琴,被送去西苑,又学了筝,学了舞。如今娟娘要出坞了。昨晚你去和她道别时,她有没有告诉你去什么地方?要做何事?几时能回来?”徐幼棠挑眉。“霍大兄的意思,阮阿般以后会走娟娘的老路?”“看着罢。”霍清川轻声道,“外人不知晓内情,难道我们不知晓阮大郎君那块玉佩是如何落在她身上的?”“郎君着重栽培她。再等两年,看她是继续留在东苑跟杨先生学文,还是如娟娘那般,送去西苑教养。”腊月二十三,祭灶,小年。阮朝汐在云间坞度过的第一个小年,在铺天盖地的大雪里到来了。四四方方的甜糖饴,东苑每人都发下几块,这是各人在自家里巴望不到的好东西,极小心地在嘴里含吮着,甜滋滋的滋味,从嘴里入了心头。进了小年这日,东苑难得歇了一日的假。通往主院的小门敞开,童子们排成一列,蹑手蹑脚地踩着白雪走过庭院,站在书房门外大声问安好。此间主人隔帘吩咐下来一句:“今日小年,又逢瑞雪。你们自去玩耍,无需多拘束。”童子们欢声雷动,由李奕臣领头,蹦跶着四处撒欢儿去了。温暖如春的书房里,阮朝汐端正坐在书案边,面前摆着一封新书信。正是上个月阮大郎君得知平卢王突袭,匆忙写就,叮嘱燕斩辰送回来,承诺会尽快发兵驰援的手书。匆忙写下的书信,比起之前的手书,字迹显得凌乱,失了洒脱清逸,笔锋转折处凸显嶙峋。阮朝汐凝神看几眼,摹写几笔。笔下字迹稚嫩,相差甚远。“无欲速。欲速则不达。”荀玄微拿过她的练习纸张,打量几眼,放在旁边。窗外传来童子们互相丢雪球的叫喊大笑声。东苑的冬日武课上了整个月,诸童个个手脚有力,砰一下砸得不轻,被砸中的人大喊回掷。雪球时不时地飞越高墙,扔过去南苑,又被南苑那边毫不客气扔回来。“你不去?”荀玄微抿了口早晨送来的药,“难得小年,不必太过拘束自己。你若嫌弃外头那些小子粗鲁莽撞,去西苑寻你玩得好的傅阿池,庭院里堆几个应景的雪人也不错。”阮朝汐头也不抬,应道,“和傅阿池约好了雕冰花。等练完了早课便过去。”她已经练成了习惯,十张大字半个时辰练完,收拾好纸笔,正要走时,一眼瞥见案上搁着的瓷盅,脚步又转回来,掀开瓷盅盖子,探头往里看了看。“坞主怎么又只喝了一半。好大的人了,每次喝药都剩一半,孔大医日日念叨。”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摸了几下,摸出油纸包裹的金黄色的糖饴,“今日发了糖饴,坞主喝完药吃一块糖饴,就不觉得苦了。”荀玄微失笑。抬手接过糖饴,随意道了句,“在阿般眼里,我这个‘好大的人’,究竟有多大?杨斐有没有和你们提起过我的年岁?”阮朝汐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杨先生说过,坞主今年恰逢弱冠之年,但是冠礼行的早,两年前就任云间坞主时提前行过了。弱冠……”她不确定地说,“应该是二十岁?”“不错。”荀玄微点点头,“二十岁整。南苑你霍大兄今年十七,过了年将满十八,比我小两岁有余。”“坞主和霍大兄只差两岁?”阮朝汐难以置信,脱口而出,“不能吧?”荀玄微:“只差两岁。我和霍清川虽有主仆的名分,其实算是同辈人。”阮朝汐惊讶地盘算了半日,恍然明悟,“过了年,坞主就二十一了。和霍大兄差了足有三岁。”“三岁差很多?”阮朝汐肯定地点头。“也是。在你的年纪看来,一岁都是三百余个漫漫长日。三个寒暑春秋,确实差很多了。”荀玄微莞尔,视线往下,注视着掌心里的金色糖饴,“阿般如今年纪尚小,把霍清川当做是已成年的大兄,尊敬待之。把我当做家中大人,对我心生孺慕之情。等阿般自己长大时,再看你霍大兄,就会觉得他不过是个依附宗族、毫无主见的碌碌家臣;再看我时,视我为仇寇。”他的声音一贯和煦,此刻的声线里带着隐约怀念意味,甚至称得上温柔。但阮朝汐听在耳里,不知怎么的,她本能地察觉,对面的人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阿娘心情不好时,也时常会故意说些不大中听的话,说着说着,屋里便好像乌云笼罩,风雨萧瑟。她不喜欢那种压抑的氛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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