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准备做什么,考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傅应呈没有丝毫嘲笑她的意思,只是平静陈述,“就一直在学校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么。”季凡灵撇了撇嘴:“你说话有的时候真的很像老唐……”“季凡灵。”傅应呈低低地喊她。【心里的话早已震耳欲聋】【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口】【为何后悔总在失去以后】【沉默是另一种爱意汹涌】女孩抬眼,对上他的眼神,很轻地笑了下,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傅应呈,我跟你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容,明明像小孩子一样幼稚,眼里却有很多的无奈和悲伤。那一刻,傅应呈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她生前的每一刻,他都没能理解她。傅应呈问:“哪里不一样?”季凡灵慢慢咬字:“傅应呈,你的未来,一定前途无量,一路光明。”“砰砰砰”一连串巨响,自下而上,如火炮一样冲天而起。伴随着演唱会高潮的最强音,体育馆四周喷射处巨大的烟花,向上绽放六层楼的高度,不高不低,刚好炸开在他们身前。烟花的气流吹起女孩的长发,火光飞溅,巨大圆盘状的烟花在空中此起彼伏,如似锦繁花地将他们环绕。女孩素白的脸被无数迸发的色彩映亮。那一刻她脸上的灰尘和血痕统统都不见了,素白的脸在光影中漂亮得惊心动魄。她的嘴唇轻轻开合。“什么?”傅应呈眉心紧皱。季凡灵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我听不见。”傅应呈前倾身子。季凡灵笑了,手指搭着台阶,凑近,在他耳边,呼出一缕温暖的气流。“……而我。”女孩轻轻的嗓音,在震耳欲聋的烟火爆炸声中,从耳廓传到耳膜,触电般,让人头皮战栗。“——我只活这一瞬间。”……纷乱的光如流星从天空滑落。盛大的火光里,女孩坐了回去,眨了下眼,指了指前面,示意傅应呈去看烟花。傅应呈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面前盛满眼帘的烟花。季凡灵的那句话。隐隐透出一丝悲哀的,黑色的不详,细细绞紧他的心脏。有些人为了美好的将来拼命奋斗,而有些人只想抓住现在不那么痛的一瞬间。烟火落幕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命运的恶意早已将两人的轨迹暗中错开。活在现在的人去了未来。向往未来的人却被困在现在,十年一日,走不出来。……那夜,听完演唱会,都十点多了。傅应呈本想找个借口送她回去,但季凡灵说她不打算回家,摆摆手就走了,于是两人一东一西,就此分开。分开前,季凡灵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说不喜欢天台上太多人。傅应呈知道她什么意思。天台的位置是个秘密。除了他和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共有的秘密总是可以轻易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假如季凡灵不把他看做重要的人,怎么会轻易跟他分享自己的地盘呢?那之后的一整周,傅应呈都难以压抑自己时不时冒出的念头,甚至平生第一次,在考试中走神,前一秒还在联立圆锥曲线的方程,后一秒突然想起:她不是总跟那个叫周穗的女同学在一起么。连周穗都没告诉。就只,告诉他了。……然而事情却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发展。考完试,傅应呈在走廊上迎面碰到从厕所回来的季凡灵。傅应呈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该打个招呼了,但他还没开口,季凡灵就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月考卷子下来,数学老师让傅应呈帮忙发一下卷子,他发到季凡灵桌前的时候,女孩只是趴着睡觉,接过45分的卷子,随手塞进桌肚,全程眼皮都没抬一下。傅应呈甚至神使鬼差地关注了体育馆的官方网站,发现下周日有一场新的演唱会,但那一整周,不管和他擦肩而过多少次,女孩的视线都只是漠然地掠过他,没有丝毫邀请的意思。……那天晚上天台上的亲近,就好像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很快到了学校运动会。高一的时候学习压力还不算大,班里的同学都把运动会当放假,班里都不剩几个人,一波在看台上看比赛,一波约着朋友去打球,一波忙着串班唠嗑吃零食。傅应呈跑完三千米,拿了个第一,不愿坐在积灰的看台上看比赛,从操场回班,打算写几套卷子。刚写完一套,余光看见当天的值日生从教室里拎着拖把往外走。恰好季凡灵也从操场回来,在门口撞见她:“你今天值日?”何彤彤:“对呀。”季凡灵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拖把:“几组?”何彤彤:“诶,你要干嘛?你帮我拖吗?”季凡灵啧了一声,好像有点不耐烦似的:“我呢,现在闲得很。”何彤彤:“啊?”季凡灵:“特别想拖地。”何彤彤:“……”季凡灵好似商量一样慢腾腾地看向她:“要不,我等你拖完,再拖一遍?”何彤彤:“……那也不用。”何彤彤只好去座位上歇着,季凡灵拖了两下,似乎是觉得拖把不干净,拎着出门去厕所冲洗。何彤彤抬起头,欲言又止,过意不去,喊着:“季凡灵,等等!”就想追出去。“那个……”身后有人小声喊住她。何彤彤转头看去。后排的周穗小心翼翼举手:“你是不是,帮凡灵做什么事了?”“没有啊……”何彤彤蹙着眉想了会,“对了,上周五大扫除要把椅子翻到桌子上面架着,她那天胳膊疼,我看她半天架不上去,就帮她搬了。”周穗点头:“那就是了。”“顺手的事儿,不至于帮我做值日吧。”“她不喜欢欠别人,非要扯平不可的。”“哦哦,这样子啊……”……两个女生叽叽喳喳聊起来了,很快话题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教室里的风扇悠悠卷起燥热的风。前排座位上的傅应呈坐姿挺拔,睫毛低垂,手里的黑笔悬着。笔尖颤抖,却很久没有落下一个字。原来是这样。……他给她买了药,帮她处理了伤口,她想方设法也要和他扯平。那场烟花,对他来说是一场开始,对季凡灵来说却好像是一场结束。……早知如此,他不该去的。他宁可让季凡灵永远欠他。也好过两不相欠。十年前的烟花。十年后的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