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米斯低下头,使得他无法窥见她的表情。她轻轻撩起脖颈边的头发,放到一侧,仰头朝他露出咽喉。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关系,哥哥。我明白的,死亡并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世界周而复始,或许我会变成一朵小花。”
她手中握着的野蔷薇,她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隔着手套几乎感受不到花枝的重量和温度,赫雷提克却觉得手背被压得胀痛。
他急忙忙抬手接过那娇嫩的蔷薇,茎秆带着的密密麻麻的细密尖刺,被他一握住便纷纷折断,软弱的刺没在皮质手套上留下半分的刮痕。
这个时候,他手足无措,动作笨拙得像个孩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塔米,只是,只是我们需要离开这里。这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塔米斯望着他手中的花,因为他握得过紧,花茎已经弯折。
“对我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她说,“但是哥哥,为什么你要这样说?我需要睡多久呢?”说这话时她抿紧了嘴唇,“我不喜欢那样。”
塔米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是难过吗?可赫雷提克无法对她解释,未来的不确定和当下的惶恐交织成控制欲,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催促他采取行动。
是他太无能,拥有的东西太少,能够决定的东西太少,第一反应是把珍珠锁进盒子里藏起来。
可珍珠说她不喜欢这样。
他壮硕的身躯蜷缩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可怜了,像是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说错了话。”他哑声说,“你想去哪里,想怎么去都可以。大都会怎么样?或者纽约?”
或者再远一些?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停住了。不,不能太远,放太远的风筝断线就难找回来了。
“哥哥和我一起去吗?”塔米斯问。
“不,你和黑玛瑙先过去,稍晚一些我来接你,好吗?”赫雷提克低声说,他把已经折断的花枝放到一旁,握住她的手。
塔米斯沉默了几秒,“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吗?重要到不能和我一起去?”
“抱歉,塔米。”他说。
他低下头,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在微凉的温柔触感中,他再次想起曾经发下的
誓言:他会永远保护她,直至生命的尽头。
用生命起誓,这是我唯一能够胜过他的地方。
*
似乎有着重重心事的男人离开了。
桌上摆放的野花杂草轻轻晃动,从中钻出一颗小小的树人的脑袋,两根藤蔓努力地把盖在身上的野花野草搬开,它直起身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桌上,沼泽怪物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先前那场对话他听了全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
人类的情感和纠葛真复杂,还是大自然简单。
最后它问,“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塔米斯愣了一下,酒神因子先前随口喊的妹妹它居然还记得。她沉默了一会,最后说:“我不知道。”
她俯身捡起那朵折断的花,掐去断裂的茎秆,将那朵小小的花放在了树人的头上,像是给它戴上了一顶小帽。她的手指轻轻掠过花瓣。
沼泽怪物以为她不想说,于是换了个问题,又问,“那家伙呢?”
猎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见了。
“不知道。等它想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了。”塔米斯低头看着手里的半截茎秆。
连续碰了两个软钉子,沼泽怪物完全没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它继续询问,“你真的要去大都会吗?那我——”
它改口,“那这里怎么办?地脉可不是小事,你哥哥不告诉你要拿地脉做什么,还想把你送走,准打算做坏事。我看你不像是和你哥哥他们一伙的,不如和我一起去……”
它絮絮叨叨说着,声音在帐篷内回荡。塔米斯看都不看他一眼,彻底不回答了。
沼泽怪物终于后知后觉情况不对,它小小的眼睛里透出大大的疑惑,“额,你心情不好吗?”
塔米斯的心情确实糟糕透顶,从神殿出来之后,她的情绪就没有好过。
二人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外公…雷霄真的要来这里了吗?
她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明明伤口已经愈合,但有时她仍会感受到胸口隐约幻痛。心脏还好好的在胸腔里跳动着,但这疼痛每次袭来时都会迫使她和那晚发生的一切重逢。
其实她很少主动想起那晚上,记忆仿佛被红色的纱帘遮蔽,无论风吹日晒纱帘任都紧紧关闭,怎么都掀不开。每当她想要主动掀开这层纱布往里望的时候,胸口却总是痛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