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太监以为【陆明】要被冻死在这儿,他终于动了,抖落一身雪,踉跄地扶着膝盖爬起。
“多谢。”【陆明】浅笑着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拖着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跟着太监迈向殿中。
似是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三殿下怔愣,又一瞬恼羞成怒,看向【陆明】背影的眼神仿佛能吃人。
【陆明】像个胜利者。
他站在磅礴大气的殿门外,仰头看向那鎏金的牌匾,潋滟的眸子却好似在透过那几个大字,在看向虚无缥缈的未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稳住战栗的身躯迈进去,点墨般的背影散发出一种接近死亡的孤寂,又像是被雪浸到骨子里,散发出潮湿霉味。
陆明隔着雪雾看他,愈发看得不真切。
他再次惊醒,眼前一片漆黑。陆明心慌得不行,连忙坐起去摸索周身,直到握上了程知遇的手,他才缓缓平静。
程知遇没有醒,任由他抓住手腕,周围寂静得只能听到风掠树梢带起的簌簌声。
他不敢再睡。
从离开阁楼的那一天开始,他便时不时做这种可怖的梦,梦里没来由的凌虐、对话,将他弄得一头雾水。
今天是第一次,他在梦中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陆明】产生的每一个感觉,他都感同身受。
赵晟。。。。。。他坐得脊背僵直,一遍遍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在程知遇跟他说“重生”一事之前,他从未产生过如此疯狂的想法。可结合程知遇说的种种,再回想梦中的桩桩件件,陆明很难不往疯狂的方向想。
倘若,是真如阿遇所说,自己是官家流落在外的皇子,九子夺嫡之争中的胜利者——
那梦,是不是也是真的?
陆明大脑一瞬空白,收回手,将自己膝上的袍子攥皱。梦中所经之事,是他的“重生记忆”?他只觉四肢百骸发麻,好似有无数蚂蚁在他的经脉里爬。
雾濯寒辉生,风吹脊骨寂。
所以,阿遇没有在骗他。
阁楼初遇,他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向窗外日光笼罩的地方伸出手,他的阿遇叫他“赵晟”。
带走那日,她如破晓时的画眉鸟直冲过来接住他,那般为他据理力争。
她给他找夫子、交代他的吃穿用度、为他在院中种林橘树。。。。。。甚至是埋下的那坛青梅酒,以及这趟寻药之旅,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
他是她的棋子。
陆明的心像是被千根百根细小的针扎透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唇角溢出苦笑。
早该想明白的。
他十九年间坚信的道理,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除非,这人有利可图。
但他却恨不起来。程知遇平稳的呼吸声传进他的耳朵,宛若净化身心的古老吟唱,将他心中泛出的那点子酸涩恨意一点点抚平。
如果是阿遇,那他甘之如饴。
他摸索着,轻轻在黑夜中牵起程知遇的手,睡得正香的人一动,似是被他惊醒,语气慵懒,“嗯,怎么啦?”阿遇的声音温柔,很快回握住他的手,“是不是魇着了?不怕,我就在旁边呢,你靠着我睡。”
她起身坐得近了些,将薄被分出一半裹在陆明身上,不由分说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像哄孩子一般轻声哄他,“你靠着我,我靠着你,你再做梦,梦里就有我了。不管梦里多可怕,我都会站在你前面保护你,睡吧睡吧。”她轻轻拍着他。
陆明耳中轰然鸣响,筋骨劳顿酸涨、脑仁隐涨郁疼,此时却似消逝。他张了张口,却倏然发现自己失声,喉口灼烧般的钝痛,他只得默了默,伸手蹭去下颌划过的湿润。
他靠着程知遇的肩膀,程知遇靠着他的头,两人挤在同一张被子里取暖,再寒凉的风吹刮他的脸颊都显得微不足道。他只得抱紧自己,手指掐着胳膊好似要掐进肉里,脖颈开始发酸,但他不能躲——
也不想躲。
他怎么能恨呢?这样的阿遇。
阿遇的爱是假的,但阿遇的好是真的
漫漫长夜,被中的温暖无知无觉地侵袭着他的神经,渐渐的、渐渐的将他再次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