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亓深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了,心想褚公子这人只是嘴-巴喜欢招惹是非而已,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
有一回天降骤雨,他们车轮陷进泥泞里了,褚二郎还不顾泥水雨点,与大家一起帮忙推车,搞的一身好布料全都脏兮兮的也没抱怨过一句。
而且亓深雪因为想掩饰隆起的小腹,所以很少下车,但肯定也有不得不下车的时候。尽管他已经尽量穿着宽松的衣裳了,对外说是胖了,但夏天本就穿的单薄,他身体纤瘦,独独只胖肚子这一小块儿,还胖得这么圆润,还是有点怪怪的。
有好几次亓深雪都注意到了,车队里其他人看向自己时目光有点奇怪,他也发现乌舒也会很好奇地看他,但每次很快都会被褚二郎支开去做别的,对方也一直没有问,更没有刻意笑话过亓深雪什么。
这个褚二郎虽然人神神秘秘的,也算是心地正直,只是偶尔有点不正经罢了。
亓深雪百无聊赖地想了一通,也没什么乐子,很快就靠在车里睡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已经过了平原,渐渐进入北边的山区,又逢山雨,道路变得格外不平坦,马车里面即便额外又加了好几层厚垫子,也还是有点晃。他稍微又有一点想吐的感觉,睡着了能舒坦一点,结果就这么一睡,把一整个下午给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昏,窗外火光荧荧,虫鸣阵阵,还有点人声的吵闹……他迷迷糊糊掀开车帘,问道:“云吞?是到了吗……”
这时,外面传来了褚二郎的声音:“你醒了?前面官道被前两天的泥石流堵上了,暂时走不了,我们只能绕另一条路走,所以今晚赶不及进城了,得在野外将就一宿。”
亓深雪的困意清醒了几分,他看着坐在帘外车板上的褚二郎,脸上有点迷茫,好像不理解为什么是他候在这里。
褚二郎道:“你爹去安排伙计,帮忙搭睡帐了。你那个小厮坐马车坐得得脸都是枯黄的,我叫他跟着乌舒他们去打水了,散散步,能舒服点。你怎么样,没事吧?”
“啊?”亓深雪一怔。
褚二郎瞥了眼他的脸:“你的脸色也不太好。”还指了指左边,“还睡出印子了。”
亓深雪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真摸到了几条花纹,赶紧揉了揉:“我还行。”
褚二郎张了张嘴,也没再说,只是皱了皱眉,转身从身后端来一只食碗,递给他道:“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吃点东西。山路上没什么像样的,打了只野鸡把肉骨煮了,泡了点饼。”
亓深雪探头看了一眼,颜色奇奇怪怪的汤水,几条撕碎的煮得发白的鸡肉、泡软的碎干粮,上头飘着一点鸡本身的油花。他皱眉往外推了推:“我不想吃。”
“你中午就只啃了两小口干粮,水都没有喝几口。”整天吃这一丁点,哪是个正常人的饭量,褚二郎仍将碗推回来,“吃一点,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你不吃的话接下来身体受不了。”
亓深雪脸色发苦:“但我没有胃口。”
褚二郎语气突然强硬起来,把弯刀往面前一拍:“我家的鸟儿吃的都比你多。你爹惯着你我可不惯,吃不吃?不吃我就进来喂你,反正你那个相好的也不在这里……”他作势躬身要往车厢里面挤。
亓深雪之前还在心里夸他是个君子,现在形象轰然崩塌,他立马捧起碗来,就着肉丝和软饼碎喝了一大口汤。
这人真的好奇怪,管东管西的,又不是叫自己一声“贤弟”就真成自己兄长了。但亓深雪真有点怕他再不正经,赶紧强迫自己往下咽了一口。
他一顿,眉间忽然松开了。
亓深雪诧异地低头看了看汤里面,又小口品了一下:“这个汤……味道有点熟悉。”很开胃,他咂么咂么,终于想到这个味道和什么有点相似了,“啊,是朔北那个酱……”
见他痛快吃了,褚二郎一挑眉,跳下车板理了理衣裳,自言自语地道:“这是自然,朔北本来就是跟我们学的。”
亓深雪顾着吃了,没听到:“你说什么?”
“没什么。”褚二郎摆摆手,“能吃就行。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就更腻了!”
所以刚才他说喂自己什么的,都是褚二郎故意的,为了激他吃东西……
亓深雪没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关注自己,难道真是把自己当做好朋友了么。可是他们俩认识也才没多久……想不通,亓深雪不想了,只好先把东西吃了。
快吃完的时候,听到树上传来嘟嘟的乐声。
他探头往上看去,见是褚二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爬到树上去了,此时正屈膝坐在一枝横岔出来的枝干上,含着一小片叶子在吹。
就着叶哨声吃完最后几口,亓深雪仰头问道:“你还会吹曲子啊,这曲子叫什么?”
褚二郎夹着指间的叶片:“没名字,就是北戎人放牧的时候常哼的。”
“北戎……”亓深雪嘀咕着,他好奇地问,“二郎,北戎是什么样的?”
褚二郎想了想:“王庭的话,就是普通城镇的样子,也都是街啊房子啊皇城啊宫殿啊那些,和大宁的城池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离王庭远一些的地方,草原比较多,那是北戎人放牧的地方。”
以前亓深雪一直以为,北戎人无论王族还是百姓,都睡在帐篷里,原来他们也是有宫殿皇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