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骞自然不只是为了带他下山吃饭。
亓深雪皮肤太娇嫩了,哪怕他已挑选了匪寨里最好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亓深雪还是睡得不舒服,胸口的痒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原因,也许就是因为山上风沙尘土太大了也说不定。
剿匪军这两日便可返程,卫骞想将他安顿在阳县客栈里,至少客栈还可以沐浴。
下山虽然依旧要走一小段,但这回卫骞小心地护着亓深雪,而且还事先让人清理了一段路出来,不仅更加平整了,还能让马车再往上停一段,这样小外甥就不用走那么多路,也不会再脚疼。
到了小马车边,卫骞挑开帘子将亓深雪送进去,一回身,往林子里走了几步,就从不远不近的树后揪出了跟了他们一路,此时正暗眼巴巴扒着树干往外看的周小少爷。
“嗷舅舅轻点,舅舅!”周才瑾叫道。
卫骞:“乱叫什么?”
“阿雪的舅舅不就是我的舅舅嘛!”周才瑾谄笑道,“带我去吧舅舅!我有用!……我知道阿雪喜欢什么,他肯定不会跟你说吧?你要是带我去,我就把阿雪爱吃什么、爱玩什么都告诉你!”
阿雪看着软乎乎的很好拿捏,好像说什么是什么,但其实并不喜欢和人交心,也许是知道自己身子弱可能命不久矣,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放在心里不说出来,也不愿意结交新朋友。
周才瑾也是仗着打小往他家走动,老喜欢没皮没脸缠着他玩,才对他的习惯格外熟悉一些。
“舅舅?”周才瑾咧开嘴,笑得像个奸佞,“你还想知道阿雪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打听!”
卫骞:“……”
亓深雪走了这一段路,夜里才养出来的一点精气神就又耗空了,他觉得有一点乏,上了马车后就找了个舒服的角落靠了起来,眯起眼睛。
然后车帘就被人掀开了,周才瑾高高兴兴地钻了进来:“嘿,阿雪!”
亓深雪抱着靠枕,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不是伤还没有好吗?”
“本少爷是谁!”周才瑾得意洋洋,“山人自有妙计!”
卫骞探头看了他们一眼,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坐在外面驾起车来。
“而且这点伤哪有下山吃红烧蹄髈重要!”周才瑾坐下后到处摸了摸,摸摸坐垫,又摸摸他怀里的抱枕,“没想到这马车外边看着破,里面好软啊,还挺舒服的,这是什么毛?这又是什么?”
“羊毛,不要揪,会揪坏的。”
亓深雪看他翻出了那只糖盒,忙一把抱了回来,可又觉得不分给他不太好,便十分吝啬地每种口味只拿了一颗给他:“这是朔北的糖,要省着吃。”
见周才瑾又来伸手,他撩起爪子打了对方一下:“从朔北往这里运东西很麻烦的……你知道朔北有多远吗?”
周才瑾摇了摇头,但又不知道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揭开糖外面的油纸,闻了闻放进嘴里,立即眼睛一亮。
亓深雪道:“过了塘关山要塞,再北上六百里,在朔河的北面才是朔北城。那里不到十月就开始下雪,一直到来年四五月份,冰才会融化……”这都是之前在勤心亭的时候卫骞说的,他有样学样学了一遍,“所以你知道往这里送东西有多远了吧?”
“可是这个糖真的很好吃。”周才瑾遗憾道。
大宁刚开国时,周遭外族割据,是皇帝们一代代励精图治、厉兵秣马才使疆土不断拓大,从外族手里抢回了地盘。如今塞北对京城人来说就已经是很远了,常常只出现在歌女的琵琶曲里。
至于朔北……那更是大家认为的苦寒之地。
甚至很多人都以为,朔北是个没有开化的地方,那里原先曾被北戎人霸占,很多百姓连大宁话都不会说。
亓深雪当然也知道好吃,中原很少见这样的口味,如果能把这个糖运到京城来卖,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喜爱。
可是商队们都是逐利的,他们都往繁华的江南去,或者去盛产香料的西域,甚至冒死出海去与外岛异族换珍珠珊瑚,总之没人愿意吃力不讨好,去塞北吃风沙。
亓深雪看着手里雪白香甜的糖,陷入深思。
他们不愿意去,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朔北有多少好东西,比如这柔-软结实的羊毛、浓郁的奶脂,还有真材实料让人一口满足的糖块点心……光是这些,亓深雪就已经很喜欢了,朔北肯定还有其他的他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那为什么不自己组一个商队呢?
不然如果以后卫骞离开京城了,他再也吃不到这些糖、睡不到这么柔-软厚实的羊毛毯的话,真的会很难过。
只是不知道组一个商队需要哪些手续,钱和车马倒不是问题,而且商队将货物运来了以后,还需要个店面来卖吧?铺子开在哪里合适呢?
亓深雪的思绪一旦开了个头,就跟从一团毛球里薅着一条线了似的,不由自主就顺着往下捋了起来。
直到被窗外的吵闹声嚷嚷得想不下去,才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推开一点窗向外看了看,这才听见周才瑾连叫了他好几声:“想什么呢,一直叫你都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