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用谢氏符牌。
正在此时,坤宁宫外内监用细长尖利的嗓子高声通传:“陛下到——”
谢花明连忙站起身,一面吩咐小厨房备膳,一面使唤乳娘抱出小帝姬。
满殿宫侍齐齐下跪,稽首叩头,肃穆庄严。
谢雪明亦起身相迎,他身形颀长,虚虚实实的梅影落了满襟。
李瀛最后起身,她俯身要行稽首礼,却被一双大掌温柔扶起,赵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爱妃今日怎的来了坤宁宫?”
李瀛道:“臣妾闲来无事,和皇后娘娘簸钱取乐。”
正巧乳娘抱着帝姬从东暖阁的槅扇花门而出,小帝姬挥着小手唤爹爹,谢花明握住女儿的小手,不声不响地剜了李瀛一眼。
谢雪明长身玉立,殿内楹柱垂下一弧阴影,不浅不淡的幽暗恰好浸没他的面容,上挑的瑞凤眼尚余点点漆光。
赵稷像是察觉不到殿内诡异的氛围,笑道:“谢国公也在呀,不如让朕看看你们簸钱,就以今日进御为注,如何?”
妃嫔进御,自然与朝臣无关,谢雪明本不该掺和,但他还是留下,倚在四足凭几上,美人尖垂落几缕乌丝,搭在轮廓分明的眉弓上,神情竟有些温润秀异,似是想看众妃簸钱。
女官拾起散落在花几上的通宝,从匣子里多取了几枚,合在虚握的拳心,在妃嫔的猜注声中随手一掷。
第一局,谢花明胜,李瀛输了。
李瀛露出不甘的神情,仔细检查了通宝,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后悻悻道:“再来!”
不料下一局,下下局,又是她输。
将帝姬抱在怀里轻声逗弄的赵稷不由抬眸,笑道:“爱妃这手气,未免太差了。”
察觉到帝王的偏袒之意,下一局便换做李瀛来掷,她虔诚闭目,似是在许愿,旋即使劲摇了摇,一松手,金光散了满地。
……又输了。
李瀛等不及下一局,亲自去拾通宝,恰好其中一枚落到四足凭几下,她正要俯身拾起,眼前乍然金光一闪。
她抬眸,措不及防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瞳孔,俊秀妖冶的白衣郎君指尖夹着那枚通宝,目光深深地俯视她。
只一眼,似是洞察了她心底的想法。
李瀛蓦地起身,怫然道:“臣妾不玩了,臣妾要回宫陪宜福。”
谢雪明还在出神,方才所见的那一幕不时在眼前闪动,美人凝脂般的细颈,后襟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上,缀着一颗艳得滴血的小痣。
那是……什么?
天青偶尔会向他汇报一些风流旖旎的小道传闻,他并不放在心上,甚至勒令天青不许再说这些无用的消息,此时却莫名想起一则关于李家的传闻。
传闻李家女儿的守宫砂点在后颈,若承雨露,便会逐渐褪色,消失。
两朝为妃的李瀛,后颈上的红痣……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瀛起身告退,赵稷似乎想说什么,小帝姬一声软乎乎的爹爹拢回了他的思绪,帝王垂眉,温柔地安抚着膝下唯一的女儿。
望着这对父女,谢花明眸色温柔,竟有些不忍搅扰。
坤宁宫外,庑廊下雪落纷华,随风向里斜,时不时掀动李瀛身上绒绒的裘衣。
她一面往承露阁的方向走去,一面思索该如何拿到合适的符牌离开镐京。
李瀛想起方才谢花明提到符牌由白云司督制,她犹豫一瞬,迅速打掉了从白云司入手的想法。
谢雪明此人阴险狡诈,不管她以何种理由索要符牌,只怕不仅不会如意,还会引起他的怀疑。
不声不响跟在身后的青俪陡然出声:“娘娘,奴婢想要借着元日休沐出宫祭拜家人。”
李瀛点头,不知想到什么,骤然停下脚步,侧眸望向青俪。
青俪也跟着停下,目光犹疑:“……娘娘?”
李瀛搁下一句无事,草草揭过。青俪是谢氏的人,自然会有人为她安排去处,无需她操心。她若是贸然提起,被青俪察觉端倪,反而不好。
年节将至,李瀛一回到承露阁,恰好撞见尚工局派人将新制的空白桃符和爆竿送来,还不忘在正庭空旷处摆上龙凤枨屏架,挂上煨薪的火红截筒。
尚工局带来的宫人奔走张罗,为首的尚仪笑着对李瀛道:“娘娘,今年新贡的宝炬玉珂,除了坤宁宫,便是承露阁得了最多,可见陛下心里有您。”
有风吹过,悬在龙凤枨屏架下的截筒轻轻晃动,封在筒心的火薪荡出一片簌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