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真有那样的好本事,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就是有些不明白,那位表小姐又何必非要跑来她跟前做样子。
思及此,她又吩咐,“你打发完人,去请他回来。就说若是他今儿再不得空,那我明儿一早亲自拿着和离书去户部衙署见他。”
她再也不想等了。
轻云应了声“是”,
纾妍前脚刚走,淡烟欲言又止,神情淡然的女子截住她的话头,“我知你想说什么,不必再劝。”
“既然小姐晓得奴婢要说的话,”淡烟在她面前蹲下,“那么就该明白,当初家主将小姐哄到帝都来,便是想给小姐寻个终身的依靠。”
“可是,怎样才算是终身的依靠呢?”纾妍拿着一对澄澈如水的乌曈望着她,“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我若是不选这条路,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纾妍的母族是武将出身,曾祖父曾陪着太祖打过天下,被封为上柱国。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她的父亲继承了曾祖父的军事天分,官拜从一品的龙虎将军,戍守边关十余载。四年前,却因被先帝宠妃污蔑,举家被抄家,流放岭南不毛之地。
她那一向爱她如命的父亲,流放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她哄到帝都,将她嫁入裴家。
只是裴家本就是世家大族,她的婆婆更是先帝最爱的长女——襄阳长公主之女,如何瞧得起她。
这两年多来无论她如何讨好,侍奉得有多尽心,在婆婆眼中,她也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罪臣之女。
“我活了十八年,最难挨的日子便是来帝都的这几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种一辈子望到头的日子我实在倦了。”提及自己这几年吃的苦,纾妍眼圈微微泛红。
淡烟哽咽,“可小姐以后要怎么办?”
“阿娘在世时便常说,人活一世,什么功名利禄,到头来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活,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粗茶淡饭,亦能一生。”
眉眼温柔的女子低下头,轻嗅指尖残留的香气,“更何况,这几年我也学了不少东西,就连皇后殿下也曾称赞,帝都无人有我制的香好。你若真一心为我,不如现在就该替我打点好嫁妆,筹谋咱们将来的日子。待我有了立身之本,便去寻父兄他们,也好叫他们安心。”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淡烟知晓她心意已决,只好去打点嫁妆行囊。
纾妍只觉疲惫,再次拿银匙挑了一点儿褐色的香料放入香炉中,很快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那香味不同于其他香料,仿若有人将春天搬入屋子里,如同置身花海。
香名忘忧,据说能忘记一切烦恼,只可惜她总是不得要领,制得一般。
今日这些是她昨日所制,味道似乎与先前的不同些,烦恼好似正在随着袅袅白雾烟消云散。
纾妍正沉溺在这香气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姑爷回来了!”
纾妍闻言,蓦然睁开眼,起身走到妆奁台,取早已写好的和离书。
这时,喊门的声音已入了内院,纾妍下意识望向窗外。
此刻天已擦黑,明烛初燃。
虽雨已歇,院子里仍雾重露浓,就连窗外那棵盛开的垂丝海棠花瓣也都裹了薄薄一层霜。
透过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一抹青冥色的身影穿过月门,穿过厚重的浓雾,穿过残花铺满的青石小路,穿过海棠花海,穿过回廊,一路畅通无阻地朝着这边行来。
廊庑下摇曳的灯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跟在他身后掌灯的小丫鬟需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眨眼间,身影渐近,来人的相貌逐渐清晰地出现在眼帘里。
那是一个如紫薇花一般的俊美男子,头戴珍珠檐帽,身着青冥色云肩通袖圆领袍,腰系象牙蹀躞玉带,脚踏粉底皂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