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兄贺蕴冰凉的手摸着她的额头,笑道:“是,你好好的活下去,师兄等着你吃酒。”
她闻言听话的松了手,被带离了大牢,再次失去意识前,她依稀记得孙潇拿来个册子,抓着她的手按了手印。
后来她才知晓,那册子里密密麻麻写着的,是先生和二位师兄谋反的供词,她的确活下来了,却也只有她活下来了。
她被流放南锦,他们被斩首示众。
数月后,她在一处茶摊听到一名从京中来的商贩同人闲谈,提及行刑那日的惨状:“哎呦喂,那帮子高官贵人,跪在断头台旁,十几个刽子手齐刷刷一刀下去,全都没喽,人头满地乱滚,吓人的呦,我们都躲,却有个姑娘拨开人群一头撞死在了刑台旁,后来打听到是城北陈家的小姐,真是可惜了啦,真真是个仙女儿般的人呢。”
一念起,百障生,那些深埋的记忆,争先恐后的翻涌起来,化作寸寸利刃刺在她心上。
一张素白丝帕落在她手上,叫她回了神。
乔晏看着她道:“大人的伤口见血了,还是包扎一下吧。”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虎口处的伤口裂开,鲜血从她指缝流出,混杂着桌面上的雨水,晕开了一片殷红。
她道了声谢,甩掉手上的血水,将帕子按在伤口处止住了血。
马车疾驰着驶入城中,长安城的闹市不得骑马,巡城的官差刚欲拦下,但见到为首的夏知远,便知是誓心阁的人,只得退到一旁让开道路。
夏知远冷冷瞥了他们一眼,猛地甩了甩缰绳,催促着□□的马跑的更快了些,不多时便到了誓心阁门口。
他同沐照寒客套了几句,又吩咐手下收拾间房安置乔晏,随即一撩衣摆,大步走进誓心阁内,无视一众对他行礼的秦警卫,径直走到一处楼阁前。
他停住脚步,抬头看着牌匾上“首丘楼”三个字,调匀气息,抬手在门上轻叩几下,朗声道:“执令使夏知远,求见阁主!”
另一头,沐照寒回到住处推开门,青阳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内间探出头来,一见是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跑过来,欣喜道:“大人回来了!”
青阳是沐照寒在南锦时救下的,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从前执拗的叫她主子,怎么劝都不肯改,后来自己做了巡查使,才终于改口喊自己大人,虽然一个地方的巡查使根本算不得什么官,但总归比喊主子强些,便由着她去了。
沐照寒接过她手中的布,帮她擦干了头发,轻嗔道:“这么大的雨,去哪了,淋成这样?”
“这京中的人忒坏了些,我雇了辆车去买香烛,回来时走到一半,那车夫见雨大了,非要我加些银钱,我一气之下便下车自己走回来了。”青阳气鼓鼓的撅着嘴,片刻后又露出笑容来,跑到桌边打开油纸包,“好在香烛都没湿。”
“加些银钱便加些,总比淋了雨生病要好。”
“我便是病上几日,也不叫他多在我身上讨到一文钱。”她转身跑回屋内,从被子里头摸出个油纸包来,“大人可吃了饭,我给您留了饼,还热乎呢。”
沐照寒没吃饭,但也不想吃那块饼,她回想起乔晏的模样,似是伤得也没那般重,不吃那颗回生丹应是也死不了,自己怎么就昏了头,把那等好东西予了他。
虽说夏知远允诺补给自己一颗,但他只是嘴上说说,也不知是否交代了下去,若是他忘了,自己去何处说理?
她越想越心疼,恨不得现在冲到乔晏面前,剖开他的肚子将那回生丹掏出来。
她只能安慰自己都是身外之物,自己再拼上性命办个十桩差事,便赚回来了,遂轻叹一声,起身拿了门边的伞,对青阳道:“我要出去一趟,先不吃了,你在房中呆着,若傍晚前雨住了,我带你出去吃十锦包子。”
青阳欣喜的点头,送她出了门。
沐照寒撑伞穿过回廊,从西侧门而出,走到一处宽阔的院子,数座高耸的楼阁映入眼帘。
楼阁由青灰色的石砖砌成,三重飞檐如同展开的鹰翼,瓦当上饕餮纹的眼睛沾了雨水,反射出幽幽寒光,最中间的楼阁上悬着块黑幕牌匾,红字所书“江海司”。
院中的照壁上雕刻着河图洛书,两名佩刀的誓心卫正立于照壁旁,见有人,冷冷的看了过来。
沐照寒从怀中取出誓心卫的腰牌递过去,二人查看一番,一言不发的让开了路。
沐照寒径直走到楼阁前,铁木制成的大门厚达三尺,大门上没有门栓,只有个方形凹槽,沐照寒将腰牌放于凹槽内,旋即响起如巨兽吐息般的机括咬合声,门缓缓打开,一股沉香气裹挟着墨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