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媱急声问:“那他如今在何处?”
窗外古槐筛下细碎光影,那老僧沟壑纵横的脸上现出追忆之色:“澹墨居士当年在鹿台山结庐作画时,老衲还只是个洒扫小僮,”他摩挲着茶盏,浑浊眼底泛起涟漪,“只是澹墨居士。。。十五年前便已作古了。”
众人一惊,殷穆手中骰子“啪”地落地,惊愕道:“啊?死了?
苏妙弋低声斥道:“阿穆!不得无礼。”她想起什么,对那老僧道,“大师节哀,此事着实出于我等意料之外,那。。。请问澹墨居士可还有传人么?”
老僧微微阖目,语气平和道:“居士当年收过两位弟子。若老衲未记错了话,那大弟子陈砚秋,如今已身居御前画院掌事。”
重妩问道:“那小弟子呢?”
“小弟子么。。。。。。”老僧垂眸合十,目露悲悯,“阿弥陀佛,亦早不在尘世了。”
重妩轻轻“啊”了一声:“节哀。”
“这么说来,我们要想寻这画中人,还只能去皇宫内找那位陈砚秋了?”芙媱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声道,“可真是麻烦。咱们不是奉师尊之命来查枫丘疫鬼一事么?为何现在又非要追究一幅几十年前的画像?”
荆云涧淡声道:“枫丘疫鬼一事,恐怕并非我原先想得那般简单。此画既是那。。。特意留下,想必定然牵涉许多秘闻。”
那老僧闻言,忽得抬眸道:“檀越所说,是何画像?可否借老衲一观?”
荆云涧道:“自然。”
他颔首示意重妩展开画卷:“大师可识得此人?”
画中美人执灯浅笑,秋波流转,衣袂翩跹,似要从绢帛中呼之欲出一般。那老僧浑浊眼珠倏地瞪大,茶盏“当啷”翻倒,茶汤泼湿僧袍,他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目光落在展开的画轴上,颤声道:“这。。。这。。。”
重妩连忙问道:“大师,你认得这画中人么?”
那老僧满脸惊骇,枯槁手指悬在画中人眉眼上方颤抖,半晌哑声道:“这。。。这。。。老衲未曾见过。。。。。。”
芙媱柳眉倒竖,喝道:“撒谎!你既然不认得她,手抖什么抖?”
苏妙弋不悦道:“阿媱,不得对大师无礼。”她转向老僧,指着画中题跋,温言道,“大师,这署名可是澹墨居士亲笔?您可知这位谢夫人究竟是何人?”
老僧脸色惨白,双眼瞪得溜圆:“老衲的确未曾见过这位夫人。。。”默了默,又道,“只是。。。约莫五年前,有位贵人来寺中祈福,容貌与这画中人倒有几分相似。。。”
芙媱唇角一弯:“看不出大师年岁虽高,记性倒是挺好啊?五年前来的香客都能记住模样?”
听闻这话,那老僧倒镇定了许多,道:“老衲此言虽颇有些无礼,但若在现世中见到如此姿容的贵客,想来确也令人难忘。”
殷穆追问道:“那您说的那人是谁?她嫁人了吗?嫁的人姓谢吗?她如今在哪。。。”
“阿弥陀佛。恕老衲不能告知檀越此事。但有一点,”老僧指尖抚过泛黄经卷,肃容道,“那位贵人绝非此画中人。这画上落款是弘文二十八年,那便是当朝天子登基五年前的事了,距今已有二十一年之久。。。而那位贵人来敝寺礼佛时尚未出阁,算来如今亦不过双十年华,又如何能是这画中人呢?”
重妩蹙眉道:“这么说来,大师所说的那位贵人与这画中谢夫人年岁相差甚远,想来是巧合了?”
那老僧闻言眼睫一颤,似是躲闪道:“或。。。或许罢。”
荆云涧闻言,思忖片刻又道:“那大师可知这皇城中有什么谢姓贵人?或许与枫丘城有些渊源的?”
那老僧身形一僵,似是有些惊疑不定,随即又平复下来,道:“原是如此。”
芙媱不耐烦地问:“什么如此?你还没回答我师兄问话呢!”
“谢姓贵人。。。”那老僧阖目,神情肃穆,“当今皇城中最大的贵人,不就姓谢么?”
“那皇帝姓谢?!”
老僧颔首道:“不错。当今国姓为谢,老衲本是讶异于檀越竟不知此事,又想起诸位乃是仙门中人,转念一想倒也寻常。”他眉宇紧蹙,“但。。。未曾听闻天子御临过枫丘城啊,况且诸位说的这枫丘城,不是十五年前就灭城了么?”
荆云涧道:“正是。我等便是为枫丘城一事而来,路途中有人以此画指引,想来查明枫丘城灭城真相,与寻到这画中人脱不了干系。”
老僧奇道:“咦?可那枫丘城不是因瘟疫而灭么?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荆云涧道:“或许。”
他拂袖起身,施了一礼,淡声道:“既然大师已将所知之事言无不尽,在下也不便叨扰了。此画事关重大,我等这便前去皇宫寻那位澹墨居士之徒陈砚秋,不知能否得知其中讯息。”他一手牵起重妩,一手将殷穆扯了起来,礼貌道,“告辞。”
他牵住重妩的手,竟发觉她愣在座上不动,蹙眉道:“阿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