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做那么多证明自己。”
【裴先生。他是我弟弟,是一直以来的输家。我可以谦让他无关紧要的东西,但你不行。你是特别的。】
知道没办法继续往下谈,他撂下话:“那你等着瞧。”
甩开距离过近的几支搜查队后,他们往半山腰走着,向鸣岐怕他半途体力不支,扯着嗓子说要来背他。裴淮不领这个情,却捱不过他烦,被手托着腿弯颠到了背上。路上无聊,向鸣岐找准时机,开口问他以前的点点滴滴。
“哪一类。”
“就是……你的前前前前前任。”
“你很在意?”
他点头如捣蒜,目光可怜卑微但假:“嗯嗯嗯!人家好在意哦,想听哥哥说我跟他有什么不一样。想让哥哥你发现我的优点,然后夸我嘿嘿。”
裴淮看着呼吸变成一缕缕白烟,没想好怎么回答。向鸣岐这才喃喃地说:“过了这座山,和韩少宸汇合后,我们就能待在一起,一直一直待在一起了,对吧?”
“嗯。”
“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的过往。哥哥,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的故事能让我幸福,那就是你。”
裴淮伏在他背上叹了口气,松开紧咬的嘴唇,慢慢讲述起了那段故事。
一次货运委托,艾萨克让他们帮着去码头卸货,他出趟远门。在卸货区,裴淮见着一个高高瘦瘦,皮肤黄,五官深的小伙子,看模样跟自己年岁差不多。不过力气大,能一次性扛两三个板条箱跑。
艾萨克之前下过命令,不让裴淮搬重物,叫他在旁边监工。所以搬着搬着,少年时不时盯着他好奇。等货卸得差不多,码头工们也耐不住性子要出海,裴淮抬手把小伙子招过来给他结日薪。对方忙跑过来,手臂上上下下比划,发觉语言真的不通就着急给他递糖。他嘴里确实在嘟囔什么,但出口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发音。不是印语,也不是欧陆语言。
裴淮看着他的五官思索一下,试探地说了句切罗基语中的“再见”。少年眼睛顿时亮了一大圈,想再掏掏裤兜,反被硬塞了一笔钱到衣服里,失落地目送他离去。
路上,裴淮展开糖纸一看,发现那是块被体温融化的巧克力。甜得齁人。
第二次卸货,是一周后。码头上的小切罗基人开始讲蹩脚的中文:“今、今天,天,你。”他展开双臂,用肢体努力表达着话里的含义,脸涨得通红。裴淮对他礼貌地一点头,与他错身而过。
那天不是他当班。
第三,第四,乃至第六次,裴淮发现对方的活动半径从码头拓展到了事务所。他在等他,一有闲暇就摊开中文对照的词本在那学习,咿咿呀呀地纠正发音。那帮同事见状,全围过来调侃说小印第安人情窦初开搞浪漫,烦得裴淮实在受不了。
更烦的是,他眼睛一往窗口瞄,对方就跟有心电感应似地朝他挥舞手臂,蹦蹦跳跳。何况这小子听不懂别人的嘲讽,被人笑话了,只会不好意思地挠脸颊。
裴淮没搭理他。吵,笨,他觉得讨厌。
有天,裴淮实在受不了了,下楼到他边上,听他磕磕绊绊的发音,愣是没听明白一个字。书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小伙子别扭地握着笔,字不堪入目。
“大啊-喔,啊。”
“……发音错了。”
听见动静少年扭头看他,眼睛亮亮的,藏着巨大的惊喜与羞怯,然后又抿着唇接不出完整的话。他结巴几声,特别心急地从松垮垮的口袋里掏东西。又是两颗巧克力。
“我不喜欢这个。”裴淮用的还是对方的母语,“下次别送了。”
……当然,还是很甜。难吃。
裴淮觉得自己被很笨的人缠上了,半小时只拼出名字叫莫安。莫安学习能力不强,一整天念不出几个标准发音。所以,没委托时他拉着对方去快餐店学习。
这个小切罗基人爱偷看他,每当食指点着哪一个声母让他照读,他就看着裴淮,发起了呆。
后来,在跟人码头闲谈时对方说起莫安,说他是偷渡船上买来的,不要几个子儿。给这些难民安排船的时候,一旦威胁说不给钱船不走,他们会争着把廉价劳力送给船主,划算。莫安脑子不行,笨,教不会,好在守规矩,做事手脚麻利。
看在他不争不抢,不多要工钱的份上被船主留了下来。
虽然船主对莫安的评价一般,但裴淮对他的感觉还不错。莫安性子乖,自己指哪儿,这小子绝不摇一下头,有时容易被人看笑话。所以他也几次被人骗去,指着鼻头说“我是傻瓜”,引得哄堂大笑。意识到闹了笑话,莫安不知所措地抓抓后脑勺,跟他们一起傻笑。
每到这时,他就撑起眼皮偷瞄裴淮,看他不笑,自己也渐渐不敢张嘴。
裴淮发现他表情不自然,托住下巴吸了一口奶茶:“他们是在嘲笑你,这种不好笑。”
莫安一个字一个字拆分开来琢磨,跟着点头。
“嗯,不好。笑。”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裴淮开始习惯莫安的陪伴,对他闯入自己的生活没了什么抵触。直到有天,对方低头塞给他一张纸,红着耳朵跑走了。
纸上是很卖力,每一笔都刻得很深很标准的印刷体。
他问:【我可以,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