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毫不在意,手指着了迷般摩挲过裴淮的脸颊,唤得又轻又温柔:“阿淮。”
刀停住了。
“阿淮。”粗粝而滚烫的,如沙砾。带着溺爱,却无比耳熟的男声终于落了下来,含住他耳骨轻抿,“我的阿淮,别把脸遮起来。我差点弄疼你。”
听到这个声音,裴淮的眼睛愕然睁大。
“你……”
“好久不见。”男人似乎享受着这种震惊,捧起他手,俯身就吻在了他的指节上,“自从我的乖孩子离家出走,不愿意回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裴淮咬牙挥开他,这时,身后传来向鸣岐凄厉到极点的悲鸣:“啊哥哥我还没死呢在喘气儿呢!别理那个不知道哪儿跑来的大叔,我才是正房!活着的正房!”
“这小子可不简单。我的人追杀了他不少时间,都被逃掉了。挺狡猾。”被点名指姓的“大叔”低笑一声,叹息道,“你挑男人的眼光不行。那种货色,还配不上你。”
“单礼雇了你来。”
“聪明。但你的现任上司没你聪明,他不清楚我和你的关系。只是出于一个男人的嫉妒,选择了弑亲。乖,我不收手,但也不会说出去,你知道我最疼你。”他依偎到裴淮颈边,轻轻嗅闻了一下,即使扭头挨了耳光也不在乎地笑笑。
他起身退后,向其他人打了个撤退手势。
“阿淮长大了,有脾气了。”在枪手们迅速集结并将其挡在后方时,男人脸上笑容不减,“但还是跟以前一样……最讨我喜欢。”
见他要走,裴淮来不及多想,撇下一地的烂摊子就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接近出口,却忽然与某人撞了个满怀。
“你在做什么。”那人抓着他没放手。
面包车一晃不见踪影。惨遭遗弃的向鸣岐察觉情况有异,满身鲜血地赶了上来。裴淮咬牙挣脱,想冲向远去的车尾灯,怎奈那人死拽住他手腕不放。
他被触怒般回头,望着对方与他的银色公务车咬了一咬牙——谢景舟。单礼的秘书会出现在这里,这点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测。
单礼要杀了向鸣岐,但他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为此,他一定花了很大代价才把那家伙请来……
麻烦大了。
“你这是,在和自己绯闻对象的弟弟约会吗?”谢景舟扶了扶眼镜,明知故问道,“说出去是不是太有悖伦理了?”
裴淮一下将他左臂抻直了反扭到身后,看着他脸色大变,将其猛掼在车门上。纤薄的刀片抵上了对方后脖颈,语调冷得简直不近人情。
“闭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所以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不清楚。是你我的顶头上司告诉我地址,要我在此等待。”他举起右手做投降状,“你没必要为难我。汇报中只会出现那个不受他待见的弟弟,不会有你。放心。”
裴淮一拳捣在他肋下,手掐紧了脖子慢慢凑到耳边:“你们在惹麻烦。”
他那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疼得谢景舟当场捂着肚子倒下。
“哥哥,那人是谁。”后头的向鸣岐一步上前,胳膊搂着他腰就抱进怀里,下巴枕靠在颈窝,徐徐磨蹭。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淮颈侧的咬痕,嘴角抽了下,脸色兀地难看起来。
他一口咬住裴淮的耳骨夹,从珠链舔舐到十字架,像在撕咬开那些除自己以外的味道,只允许自己的覆盖,自己的占有。
裴淮目视前方,握紧了拳头。时隔多年,那只带着烟味的手仍在他的唇间徘徊。
“阿淮,他们待你不好,我待你好。”每次发现他负伤,男人总把他抱到腿上,边吹边为伤口消毒。见他疼,就好言好语地哄着。
直到某一天,那个宠着他惯着他的男人拉起他手,极其粗暴地扛到膝上,表情前所未有的阴沉。
“你在和谁交往。”他俯身闻了闻裴淮的侧颈,沉声问,“你身上有他的腥味,阿淮。谁碰了你。”
他没有回答。
所以在一个朝雾弥漫的清晨,穿白短袖的少年趴在船舶边缘,朝岸边拼命招手时,他也拼命挥臂,追着货轮义无反顾地奔跑。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别,再见就不知何时。
等我。他看清了口型,听清了渐远的呐喊。
直到船开出沿岸,追不上,他撑着膝盖停下,怅然若失地眺望向蔚蓝色的大海。忽然,他看到有人从货轮的桥楼走来,登上甲板,朝白鸥般的身影抬起手。
渺远的,呼喊着的小小影子。随着鸥鸟嘹亮高亢的啼鸣,倒在了看不到的天际线。
他记得那天,天很蓝。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朝霞与纷飞盘旋的海鸥。在水天相接的海面,海与天,鸟与船,一切喧嚣如故。往后,却再也没有这么晴朗的天空了。
他听见自己在很多很多年的以后说:“一个,我要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