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司的新人。因为初来乍到,上面还什么都没有安排好,所以让我暂时住他家了。”向鸣岐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刻意咬重最后几个字,“更确切地说,我们是同-居-关-系。”
“同居关系,可就更不能以刚才的态度示人了。会给裴先生造成困扰的。”
向鸣岐笑意不减:“如果他困扰的话,一般会很直接告诉我的。如果没有,那就是你在多管闲事。”
……算了。裴淮有些无语地想。吵吧,反正他一个都不在乎。
原定计划是在街区就近下车,雨势却反增不减。暴雨洗掉了视野内成排的建筑物,雨点落得密集,在上街沿汇成一条条激流。
单礼又一次发来邀请,这回,裴淮不得不考虑他的提议。片晌他松了口,答应住下来的条件也只有一个:他将自己支付酒店费用,不需要谁卖人情给他。
前者只得妥协。不过前提是,无论裴淮选择了哪种价位,他都会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最上等的房间。
他们下榻的酒店装修豪华,走的是古典风。大厅到高档房间的每一层都灯火通明,走廊设计得像是世界级的画廊,北欧风格的艺术装饰随处可见,一眼望去,相当气派。
分配下来的房间紧挨在一块,好比裴淮住1407,向鸣岐就住1406或1408,并由单礼亲自把他们领到门前。
“我住在另一个套间,在楼上。”说这些话时,他只盯着裴淮一个人,“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前台,他们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裴先生,祝你度过一个充实美好的夜晚。”走前他像想起什么,飞快瞥了向鸣岐一眼,颔了一下首,“你也是。”
男人渐远的背影也正中向鸣岐的下怀。
他不像先前那样一点就着,转而跑近裴淮,探出脑袋盯着他调试智能手环的侧脸,笑得一脸烂漫:“我偷偷带了充电宝,我们一起……”
裴淮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是冲澡。
淋过雨后,换下湿衣服,再将全身浸入放满水的浴缸里,这种体验舒适到让人想要尝试第二遍。
裴淮手肘支在边上,水流沿着脊椎线一直淌到尾骨,背部张弛起伏,焕发着难以言喻的野性。他有些惬意地阖上眼睛。
这一泡直泡到定时闹钟响起,他迈出浴缸,手法熟练地裹上浴袍,系好腰带走出浴室。毛巾只在肩颈、胸侧与腰背肌肉上擦了一圈,发梢还湿哒哒往下滴着水。
房门被人叩了几声。他看了看挂钟,没什么好脸色地把门拉开一条小缝。
一只攥着充电宝的手伸了进来,得意地连晃两下。向鸣岐立在门外,眼睛却在触及裴淮小腿的第一时间贼溜溜地转了一圈,并由衷地哇哦一声:“哥哥你身材好好哦。我能摸一下吗?”
毛巾从发顶一拽而下,裴淮侧过脸不再看他,怕是下一秒就要关门。
“嘿嘿我开玩笑的,我能进来吗?”
“什么事?”裴淮没动,意思也很明确:让他有话现在就说。
对方也很上道:“我怕你晚上睡不着,怕你需要我的陪伴,所以特地跑过来关心你啦。”
裴淮敛紧眉头准备关门,这一下可把向鸣岐急坏了,连忙改口:“我我我是来找你玩儿的,要不要一起打游戏?求你了,我不要一个人住大酒店。我刚在微博刷到好多鬼故事,巨吓人。”
“——我怕睡着睡着,一翻身就对上一张鬼脸。还怕床底有鬼,要是半夜蹬了被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放了血吊在天花板上怎么办啊!”
“我是唯物主义。”
“可我要真挂了呢?要是第二天你见到的是一个表情僵硬,脖子能转360°的我,那我还不如当场去世呢——”他不停往走廊张望,吓得神经兮兮地跺着脚。
裴淮思考了一会儿,当然,不是在思考他说的有几分真假。
记得小时候,每回听完大孩子讲的鬼故事,于明睿也是这个反应。晚饭时魂不守舍地摆弄筷子,挨了打也不改。即使最爱吃的糯米鸡摆在跟前,他也提不起半点胃口。
一到睡觉或上厕所的点,他便死皮赖脸地来粘着自己,怎么赶都赶不走。再加上这小子本来就体温偏高,一个被窝里醒来,裴淮准得憋出一身的汗。
显然,要想现在把他赶走,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恐惧会让一个人变得极度难缠。想到这里,裴淮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你要玩什么。”
“打手机游戏怎么样?我带了充电宝,充电线也备了好几根,够用到手机报废啦。哥,吃鸡玩不玩?”向鸣岐没一点心理负担地闯进来,外套也忘了脱。在裴淮转身取手机的当口,他手肘似乎无意地碰翻了摆台上一幅相框,“那你先注册个账号,我带你上分。今晚我们不赢不睡觉哦。”
声音渐渐远去,玄关恢复了应有的静谧。而那面朝下栽倒的相框夹层,一星微弱的红光正有规律地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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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顶层的三面落地窗外,雨还在下个不停。在这个高度,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数以万计的缝隙,渺小到只以双眼即可征服。
冰块在红酒杯里碰出当啷一响。
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平板,看着里面一团漆黑的监控画面,男人好整以暇地轻摇酒杯,略带惋惜地笑了。
“我警告过你。公主,可不是谁都能觊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