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信号的途中,他们得到了曼谷旅馆的帮助:一辆通体漆黑的大众。向鸣岐自发主动地炫耀起驾照,夸赞自己刚成年那会儿一把过,还跟裴淮邀功,说路考前驾校老师夸他是自己教过最好的学员。
当然,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车是自动挡,因此对向鸣岐来说不需要过多的适应。他上手快,方向盘与离合配合过弯,势如破竹。
“对了,哥哥你刚才是故意被他喷到的吗?”在由西向东的一个十字路口,车停在线内。向明岐反手打了一把方向盘,提出这个奇怪的假设。
于是他得到了裴淮近两小时以来唯一的眼神回应——那是一种看傻瓜一样的眼神。
“我无聊?”
“哎呀我问一下嘛,你说完我排除这种可能不就好啦。”向鸣岐委屈意味地撅起嘴,握紧方向盘,将双腿重新塞回驾驶座底。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是条山路,夜间没什么光源,因此必须开得格外小心。
见前辈没有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愿,他右拨了一下电台旋钮,说:“话说回来哦,我一开始以为委托内容只包含找猫,至多折腾个小半夜。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哥,你以前也被人坑得满世界跑吗?”
“偶尔。”裴淮在看窗外。
“为什么是偶尔捏?”
“……你说话能不能别用这种腔调。”
“干嘛啦现在网上都这样的,而且刚才那语调多讨人喜欢多可爱。你真的好不识货哦。所以为什么是‘偶尔’啊?”
“自己想。”
“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我就是想不出来能怎么办。”向鸣岐伤心欲绝地大叫一声,脚下没轻重,引擎隆隆着往前惯性一冲,“难道人笨一点,反应慢一点就要拉去枪毙吗?”
对话就此掐断,没了下文,向鸣岐紧张地一缩,嗫嚅着问“难道我真的该枪毙吗”。少顷,耳边传来一声很轻很无奈的叹息:“你想问什么。”
“哇今天你什么都会回答我吗?”
“酌情。”
“哼我就知道。”指肚赌气似地按了一下换歌键。山道呈蛇形扭曲,大众在广角镜里拉伸成头窄体长的怪影。
过了护栏,转角便迎来一片辉煌灯火下的海岸,在挡风玻璃上映如曦光。他很小声地问:“哥,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裴淮拿余光斜睨他,像是在询问他这么想的缘由。
后者开始把心里话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你每次跟我在一块的时候,表情都好不耐烦,感觉像特别特别烦我那种。其实我跟别人不这样的。我就是……”话越往后,那声音细得越像蚊子,“就是单纯想跟你搞好关系。”
他观察路况,观察两边的绿化林荫,却始终不敢投向裴淮。所有的光源在一处桥洞下被隐蔽挡去。顶上有列车驶过,动静大得仿佛巨轮驶过浅滩。
“向鸣岐。”这一刻,裴淮终于出了声。
“昂?”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他右手支着下巴,隔窗眺望。
但他真的有在看谁吗?如果真的有,那目光又为什么迟迟落不到自己身上?
心脏跳动剧烈,像缺失,也像被攫握住,以致心房报复性地缩张。他想放慢速度,想停下车,想让只属于二人的时光走得再慢一些,他想告诉他。
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自己这样无怨无悔。更不会有人把那单方面的恋慕,当作过去十二年最浩荡的春光。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那么,裴淮就是那个理由。
——要是得不到他的爱,他的注视,他甘愿去死。
在向鸣岐愣神之余,前辈意有所指地继续下去:“你应当,成为真正的自己。”他没有等向鸣岐拿回主导,而是说,“轮到我提问了。”
“哥哥你今天有问题要问我吗?”
“有。”
“哇那是什么呀?”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个问题提得很直接,直接到没有回转的余地。令向鸣岐食指抽跳了一下,手腕外侧溢起痛感,他随即笑起来:“喜欢需要理由吗?”
裴淮又不说话了。后者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露出自己知错的神情来:“你肯定以为我会说什么,‘是因为哥哥你长得帅’啊之类的。我才没那么俗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