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段,裴淮刻意避过祝之扬的眼线——那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与新人好好相处,但强求只起到反作用。
他心情郁闷地到阳台上抽烟,只有一支,对时间的把控始于舌尖。直至心情转好,烟见底,他的耐心也逐渐恢复至及格水平。
近两个小时的午休过去后,裴淮在茶水间找到新人,决定跟他讲解往后的工作流程。
地点选在办公间。从进门,翻开流程手册到第二段讲解,裴淮都时不时抬眼看他,拇指刮过书页边缘,一下,又一下,仿佛什么东西随秒针流逝——他看着向鸣岐沾满奶油,挑起樱桃梗时旁若无人的手指,忽然中断了讲述。
“哥哥你也要来一口吗?”一枚樱桃在嘴里咬得汁水四溢,向鸣岐注意到他的眼神,不明所以地揩揩手,“哦我多做了一份在包里,你嫌弃我也没关系可以吃新的那份。”
裴淮仍面无表情盯视着他,颌骨咬得鼓起。
“不。”音节是从齿缝里慢慢碾出来的。他深呼吸,合上手册,眼底警告意味十足,“我刚才讲到第几行。”
向鸣岐右手痉挛了一下,心虚地瞟过来一眼,又缩了回去。他用沾着奶油的手翻动书册到第一页,污损了不少字迹,目光还不时偷瞄。裴淮看得眼睑直抽。第二页,第三页。他支吾半天也答不上来,还下意识地伸手要抓蛋糕:“哎呀我总感觉是第三行。对,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一巴掌从他手里直接掀飞了那半块。气流极快擦过脸颊,让向鸣岐误以为自己要挨打,一下抱住了脑袋。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没听,是我刚刚走神了……”
接着,一本流程手册就重重摔到他手边,害得他一哆嗦。向鸣岐两手捂脸,从指缝里惊慌失措地偷看回去。
“咦不继续吗?我还以为哥哥你要痛扁我一顿呢。”他松了口气,扬扬手扫落裤褶间的碎屑,“还好还好,一块蛋糕而已。”
裴淮一蹙眉。
“是不是因为我刚没听讲开小差?”他厚着脸皮背手靠过来,视线自前辈抽搐了一下的唇角挪动到前额,咧嘴笑了笑,“总之我错啦。对不起嘛。”
“员工手册第七十九条,禁止员工肢体冲突。工作时间,我不会违规。”裴淮扫了一眼腕表,起身要走,“我给你两个小时。准备最后一次抽问。”
“什么,一百多页两个小时怎么够?!”脸上的笃定被扫地以尽,他惊慌之下拉住前辈的袖口挽留,“哥,你大人有大量,人家是做题苦手人家最笨了!”
裴淮像掸灰尘一样拍开他的手,点头幅度无比细微:“请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不要再麻烦我。”
——太糟了。跨出办公间时裴淮深呼吸了好几下。简直太糟糕了。
幼稚,自我中心,不知上进以外还没心没肺。裴淮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同事,相反,他时常与这类人打交道。
上级前脚布置的工作,同事后脚就忘,隔三岔五跑来问问委托要求。评估报告也是,分工后直到死线的前几分钟才勉强赶完。文档拉下来,每行都有错别字,写得一塌糊涂。还得自己主动来收拾烂摊子。
结合刚才的表现,裴淮不认为这个新人与自己同事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接手他,更不想在葬礼前夕也这般力不从心。
——两个小时。找地方坐下来,阖上眼,即可安然度过。闹钟提前十分钟响起。这会儿裴淮已经抽完第三根烟,第二杯咖啡也见了底。
他咽了一下苦涩的舌根,起身返回办公间,祈祷开门时一切如常。
可在原位等着他的是一本立在桌上的流程手册。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咯噔一跳。
书页后,一双劲健有力的胳膊沿着两侧环抱过桌肚,面朝下——新人的下巴搁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裴淮大步上前,扫开手册,预备将不求上进的新人按进椅子里,狠狠训斥一顿。向鸣岐却及时睁开一条缝,眼疾手快地逮住他手腕,挺起上身一个劲笑。
“耶,哥哥你上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