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发生后,裴淮一整个周末都没有回家。
事实上,他对此的担心程度不亚于房东。
难以想象,只有向鸣岐在的出租屋会被糟蹋成什么样。灰尘、污渍、头发,还有那些可能洗也没洗过的碗筷,光是一个词语组合就要把他逼疯。
一个星期。他想,这是对自己再可怕不过的折磨了。
礼拜一早晨,他常规时间抵达公司,步行,公交,再转步行。与素日里的误差不超过三分钟。打完卡后他由里到外检查了一遍袖口,确认无污渍,无皱痕才走进办公间。
裴淮的位置在靠窗第三排,桌面上除日历、按时间归类的报纸、铅灰色笔筒、便利贴与订书机外,再没有什么私人用品。
他抽了张湿巾纸,拉开抽屉,沿边角稍作清洁。
下两层多用来存放合同副本、报告书草案,最上层则是钥匙与一册备忘录。
不知过了多久,祝之扬推门而入,一眼看往窗边的某个座位——牛仔拼接的宽松衬衫、高腰直筒裤与一条圆扣腰带。扣头正好卡在两边内收的腰窝。
这种新潮的穿搭,在裴淮这样本就模特型的身材上更是合衬,有种与面相不矛盾的清俊。
他端坐着,手摊开报纸细致浏览,另一只手执起马克杯,啜饮了口速溶咖啡。他不抬头,不说话,选定一行文字来隔绝外界干扰。
说实话,裴淮很少会完全无视别人。他待人处事向来礼貌为先。所以当这位上司走到桌前,清了清嗓子才得到一个勉为其难的眼神时,他无比肯定,自己引以为傲的优秀员工气得不轻。
“你脸色不太好。”祝之扬接近了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一二,“裴淮,这个周末过得怎么样?他没给你添太大的麻烦吧。”
“没有。”
“我倒是觉得,这个‘没有’和你眼神的意思刚好相反。”
答完上一个问题后裴淮默不作声,翻向社会新闻专栏。那儿刊登了一则关于未成年犯罪的新规。祝之扬很清楚,对某个人,或者某个问题没有回答的热情时,裴淮往往予以沉默。
“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我比这儿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你。”
——没有应答。
“关心自己员工的心理健康是上司的职责,我没有别的意思。向鸣岐那件事我已经向总公司反映了。他们会尽快安排他的住处。”一只手搭向他的肩膀,想要得到些正向回馈,“我希望听到这个消息的你能好受点。”
裴淮一扬手,打掉了他的宽慰。
“谢谢。”
“没必要对我说这些违心话。在我听来,你还是对此心有怨愤。”
“……那你想听什么?”
“真话。但你向来只把想法藏在心里。裴淮,你为什么总将我推得这么远?”他低头,看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咽了一下喉结,“自从你加入曼谷旅馆——这十年,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我都是你最坚实的合作者。为什么我们不能更信任彼此呢?”
“我只服从上级指示。”这是今天裴淮第一次仰头。视线扫过来,定格,眼内肌肉缩了缩,每一眨都充斥着冷酷又绝情的驱逐意味,“也请你不要继续打探我的个人隐私。”
祝之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九点后,偏差在七到十分钟之内,向鸣岐姗姗来迟。
幸运的是,他的个人信息还未录入打卡系统,这次“迟到”姑且不会记录在案。一抵达办公室,他便向所有人振臂打了声招呼,一点一点试探到裴淮身旁。
见距离再近都没有遭到驱赶,他索性跨出一大步。
鞋底在木板间“吱呀”一擦,转眼滑到了裴淮身旁:“早上好啊哥!今天的空气好清新呢,我早上吃了煎蛋、生菜、培根和番茄酱吐司,你呢?”
没回应。
“你难道没吃早饭吗?那正好,我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一家早餐店,那里有卖炊饼。现在只要和我说一句‘早安’,我立马跑下去给你买早餐怎么样?很划算的,跑腿费餐饮费加起来是0。”
当然,又是无视。
“怎么不跟我讲话了?哥哥,裴淮哥哥?你生气了吗?你今天不开心吗?工作遇到什么难处要帮忙吗?”
裴淮抱起手臂,靠进椅子里,甩手扔过去一份任务计划书。
“没有。”
“哇太好了,你没有生气。”向鸣岐合掌接过——但也只是接过。他一眼不看,搁回桌上,“因为一整晚都没有看到你,我还以为你真生我的气了。今天要不要一起回家?作为补偿我请你吃咖喱。”
他越说,情绪越高亢:“昨天满街溜达的时候,我发现附近一家很有名的咖喱店。他们家的咖喱牛腩蛋包饭,我愿称之为世界第一。想象一下。牛肉在嘴里一嚼就散得软烂,再想想鸡蛋的滑腻,再想想那个超级浓超级香的咖喱汁,哇,我今天也好想去!”
“现在是上班时间。”裴淮看了一眼腕表,冷不丁提醒他,“我给你一个小时,准备出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