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如水,丝丝缕缕,拂过面庞,却偏将人眼眶灼得发烫。
那些熟悉的声音如走马灯般于脑海中纷至沓来——
“臣定能找到机会,化险为夷。”
“别怕,臣在。”
“他想立功,我偏不遂他心愿。”
安抚他的人是崔羌,给他承诺之人也是崔羌,与他作对令他难堪之人还是崔羌……
思及此,穆翎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笑意,归根结底,那人所施予的些许温情,较之于他深藏心底的权势之欲,实乃微乎其微,不及万分之一罢了。
好一个偏不遂他心愿……此话于心中反复回荡,穆翎轻笑了声,这精心筹谋之局,竟只是欲阻他立功……
此念一起,穆翎只觉周身寒意更甚,仿若置身冰窖。
天色一亮,穆翎便勒令启程。
辰时,车队整顿完备,浩浩荡荡再度地踏上征程。
远方的山峦在飞雪覆盖下连绵起伏,轮廓被染成了一片清白。
穆翎轻呵出一口气,气息须臾间便化作白雾飘散开来。
“殿下,外头风急,还请多加小心,莫要着凉了。”陆仲海在一旁陪着,嘴边挂着不太自然的笑,苦着张脸劝说道。
闻言穆翎撤回手,将小窗上的布帘放下,随之便安然端坐,双目轻阖。
原本他是要骑马的,崔羌只是抬眸看了陆仲海一眼,陆仲海心领神会,赶忙上前,言辞恳切地极力劝阻,声称殿下大病初愈,此刻定要好生调养,切不可有丝毫闪失。
车轮滚滚向前,所经之处,雪花被纷乱卷起,马车一路颠簸摇晃,晃得穆翎渐渐有了些困意,双眼也缓缓阖起,就在即将入眠之际,一道低沉沉的嗓音响起。
“殿下可要停下来稍作休憩?”崔羌策马至马车旁,放缓马速,隔着那布帘,声色淡淡地问道。
太子殿下眉头一拧,神色不耐地掀开布帘。
入目便是一个如刀削般锋利的侧脸轮廓,崔羌端坐马上,目视前方,彷佛睥睨众生,身后是苍茫雪山,鹅毛细雪缓缓落在他肩上,此刻他正微微偏过头来,桃花眼狭长,微微上挑,冷俊中又带着一丝散漫。
对视的一瞬间,穆翎便乱了心神。
“殿下?”崔羌见他没反应,再次出言提醒。
穆翎这才回过神,悬在身侧的那只手不自觉捻紧锦缎,再度看向崔羌之际,他的双眸已重归平静,冷淡道,“无需崔探事多心,孤身体好得很,且粮草押运之事关乎边关安宁,不可再次耽搁。”
崔羌一番好意未得人领情,却也不恼,只见他眉梢微挑,又策马回了队伍前方。
穆翎再度闭目养神,只是没了困意,心绪也难以平静。
一旁的陆仲海本就在马车里如坐针毡,见太子殿下眉头紧紧蹙起,不由暗自思忖,宫中传言果真不可信。
说什么昔日君臣生嫌隙,可昨夜情形落入他眼中,还以为这二人交情匪浅,可如今看来,太子殿下分明又冷漠至极,哪有半分对待情人的态度。
难道太子殿下并非心甘情愿?那这崔大人胆子也太大了些……
陆仲海被自己这大胆的想法惊得心头一颤,当下就告诫自己莫要再胡思乱想。毕竟,在这皇宫之中,知道得越多往往便离危险越近,不如装聋作哑做个糊涂人。
“孤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穆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直愣愣看着他,吓得他赶忙低下了头,“回殿下,没有。”
“那陆太医为何一直盯着孤看。”穆翎不咸不淡地开口。
“殿下恕罪。”此举可是大不敬,陆仲海又想自戳双目了。
幸得太子殿下未予深究,对于这二人扑朔迷离的关系,他那点好奇之意也全然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