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翎喉咙有些发堵,崔羌低头看他,只看得到他黑睫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泥地上啪啪作响。崔羌带着穆翎回了马车,见他没再开口,崔羌问他,“殿下在想什么?”
寒风凛冽,扬起尖锐的悲鸣。
穆翎兀自摇着头,良久才道,“孤只是在想盐湖所见。我们才离开,陈勇真的就会按耐不住吗?”
崔羌只是笑了笑,嗓音一如往昔,“盘踞多年的地头蛇总会有自取灭亡的那一日。”
次日天色微白,从外看上去不太起眼马车便驶进了北渊的城中,停在了盐湖旁。
放眼望去,同昨日所见一般,灶丁们肩上担着木桶……可是俨然不同的是,昨日是几十人,今日却只剩寥寥几人在干着这些事。
穆翎皱起眉,下意识问身侧之人,“怎会如此?”
崔羌道语气淡淡,“如您所见,想必是陈勇为了贪污户部给的官银,大大缩减了的灶丁人数。北渊除了此刻所在地,其余地方大多贫困不堪,百姓也流离失所。”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二牛!”有人喊了起来,其余几人只侧目看了眼倒在沙地上的那人便移开了目光。
他们继续维持着脚下动作,神情冷漠,好似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穆翎疾步走上前,询问抱着地上昏迷之人的那人,“他如何了?”
“您是昨日来的大人吗?求您救救二牛,求您让陈大人放过他吧。”穆翎垂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停磕头的少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先起来。”穆翎将人扶起来,崔羌俯身去查看那名被唤作二牛的男子。
“无大碍,只是身体太过疲劳,承受不住晕过去了。”崔羌的嗓音响起。
闻此言,穆翎的心更沉了。
竟是生生累晕了……长此以往,当地的百姓只会愈加苦不堪言。
眼前少年肤色很黑,瘦得有些脱相,长期营养不良让他看上去太过矮小。
“你叫什么名字?这里一直都是只有你们几人吗?”穆翎问他。
“我叫小黑,除了昨日,这里每天都只有我们。如果没干完事情,陈大人就不会给饭吃。”
少年说这话时面上表情甚至看不出多少情绪,好似这对他来说是一件与生俱来的天经地义的事。
穆翎揉了揉他的脑袋,轻轻低语,“再坚持几日,之后就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一句虚无缥缈的话便让少年的脸上挂着笑容,小黑笑起来牙白脸黑,显得憨厚。
穆翎被那笑容震得微微一愣,原来这天下大多数人,从一出生起就再没见过比所在处更宽广的地方,以为一生的日子就是这般,只能这般苦不堪言的过去。
穆翎觉得,那些总也看不进去的治国之道突然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好像百姓离他也没那么远……
他想要大澧所有子民都能够这样笑,能够无忧无虑些。
穆翎无声轻叹,勉强对着小黑扯出一个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