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羌将怀中玉坠取出,他习惯性地摩挲着那上方的半边图案,师父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将另一半玉坠自作主张给了穆翎,他本不该逃避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更何况是靠近权利顶端的皇家,一旦染上利益冲突必然脆弱的像一汪散沙,不堪一击。
崔羌忽地掌心发力,那玉坠便毫不留情地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缝,紧接着逐渐蔓延开来,最终完全破碎。
可明明是玉坠碎了,为何心会感到如此疼痛?
他无声笑了起来。
薛子峰转身便看见了那笑容。崔羌平静回视他,可那带着笑意的面庞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十分诡异。
薛子峰只觉得这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他好像又看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师兄了,也不对,此刻的崔羌他只觉得更加陌生。
他眼角微颤,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
上次见到他的师兄这般狠厉陌生神情,还是平芜山出事那日。
薛子峰忘不了,崔羌是如何深夜来到他面前,一双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尽是化不开的绝望,似梦魇缠身不得解脱。
亦如此刻一般,薛子峰想,今夜大抵是成为了他师兄的另一个噩梦。
薛子峰欲开口,殿门却被敲响,尖锐嗓音从外头传进。
“薛公子,大殿下说早朝时辰将至,特令奴才请您过去主殿一趟。”
“……好。”
薛子峰应着,旋即压低声音对崔羌道,“师兄,你暂且在此,等明日……”
“等明日回东宫就必死无疑了。”崔羌好笑道,“但子峰,你若是去求大皇子想办法倒不如拿出可用的交易。”
薛子峰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崔羌狐疑地看向他,正了神色继而道,“李氏借皇权与皇城司结党营私的事情暂无可用证据,但南源知府贪污一案有东宫以权谋私之铁证。”
两人心知肚明,皇帝多疑,早就对皇城司和东宫之间关系起了戒心,想来以张魏在南源查案办事不利一罪便可顺势除之。
“如此甚好。只是,这般下去,东宫不就连同李氏一起湮灭了吗?届时,师兄可会后悔?”
崔羌愿意毫无顾忌地对付李氏是好事,但若是可以,他更情愿太子与此事毫无干系。至少在提起那位太子殿下之时,他的师兄还能有几分昔日的影子。
可崔羌却决定不再自欺欺人。
他自嘲一笑,“我应该要后悔么?就算我不愿,可师父因我而死,我有什么资格替他原谅仇人。”
待大仇得报,就连他自己,也该去向师父赔罪才是。
薛子峰呐呐开口,“师兄……”
“大皇子对你如何?”崔羌打断他。
薛子峰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不愿回答。
一时无声,他听见崔羌突然道,“子峰,师父不在了,师兄不希望你再做傻事。”
崔羌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你不属于这皇宫,只要你想走,师兄就一定想办法让你离开。”
薛子峰心尖一颤,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不再看崔羌,转身朝殿门行去。
“薛家祖上三代从文,与王家是世家。穆熠是皇子,王家也是薛家不可得罪的,若是让我一人坏了家族前程,则愧对列祖列宗。”薛子峰故作轻松笑道,“师兄实在无需担心我,连王丞相和贵妃娘娘都要给我父亲三分面子呢,穆熠敢对我如何?”
但崔羌担心的显然不是这个。
薛子峰不等他再言,直径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