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尚且年轻,虽不耻家中阴私,可骨子里的傲慢让他对诸多事情视而不见,敷衍对之,故毫无所觉间,便亲手将两条生命无情卷入这场漩涡中。
此刻,更让眼前的少年,尚不及反应,便深陷泥沼,沉浮挣扎,身不由己……
“抱歉阿舅。”穆翎眼眶微红,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汇聚起几分决绝。
当下情势危急,他无心也不能再想,因为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崔羌命丧于此。
努力驱散心头惊惶,穆翎强自镇定下来,“我先回皇城拿解药。”
言毕,当即迅猛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营帐外去。他脚下步伐不停,目光瞬间锁定马匹所在之处,几个箭步上前,借力一跃,利落翻身上马,狠狠一勒缰绳,朝着皇城方向疾奔而去。
李将军本想拦他,可也知道除了太子殿下亲自前往,无人能拿到他父亲李国公的解药。
大雪如絮,纷纷扬扬落个不停,马蹄声急,扬起一路飞雪,寒风裹挟着雪花,拍打在面庞之上,刺得脸颊生疼。
可穆翎似无所感,满心都被崔羌那危在旦夕的境况所占据,他心急如焚,只觉时间仿若变成了一把利刃,每消逝一瞬,便狠狠在他心头割上一刀,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是以,他不分昼夜地赶路。
渐渐地,身子在不断奔波之下变得沉重不堪,双腿软绵绵地夹着马腹,腰杆也快直不起来,每多骑一寸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其气息更是紊乱得似这寒风肆意翻搅的飞雪,急促又毫无规律。
身世浮沉,往昔所恃,皆为虚妄。
他无父皇母后,亦非太子殿下,所拥所有之,毫无半分真实可言。
原来他的人生不过一场荒唐,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他拿走了本属于崔羌的一切。
可是,这都与他何干?
初临这纷繁尘世起,他便是穆翎啊……
每一次艰难喘息,喉咙处便似烈火在灼烧,灼痛感沿着咽喉直钻心底。
可即便如此,他双眸之中的决然未曾有分毫动摇,步伐亦未曾有片刻停歇。
太子殿下双手死死攥着缰绳,不敢放松分毫。
直至跑到咳血,殷红血迹自嘴角流下,他也只是胡乱用衣袖一抹,再度策马扬鞭,在这冰天雪地间,发了疯似的狂奔。
从前崔羌一次次挺身而出,那些护他周全的画面走马灯似的闪现眼前,于此刻都成了刺痛他的利剑。
他要尽快拿到蓬西子,将那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往昔种种,如同欠下的宿债,只要能救下崔羌,还他一命,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复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