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长生眼眸一动,终于明白那四散三界各地的厄到底是从何处而来的了。
吸取天赐灵根的灵力,反哺着喂养厄灵根须遍布整个西州。
度景河一身功德,恐怕就是被这些根须从三界各地传送到他的魂魄上。
因功德延续,度景河本该稳固神魂或凝出身躯,摆脱这恶鬼之身,但他却仍保持着那份即将魂飞魄散的模样,伸手一动。
地底一根能长数百丈的根须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收拢而来,严丝合缝将离长生困在其中。
离长生并不看四周几乎能将他碾死的根须,视线落在将封讳吞噬的那团火中。
那火有什么古怪?
度景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身上和离长生一模一样的伤势,冷淡解释:“那是情障。”
离长生仍在阵中,脸上没有担忧之色:“封讳不会因我有情障。”
度景河短促笑了声,即使离长生要杀他,他竟然称得上是和颜悦色,身体都要碎成渣渣了还有闲情同他说:“他的确没有情障,但那幻境会让他重复此生求而不得之事,被你割喉千百次上万次,他总会疯的。”
离长生眉头一皱。
度景河淡淡道:“你若随我走,我或许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离长生若有所思,末了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竟然笑了起来:“他会凭借自己出来的——况且若我答应了,封讳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必是杀你。”
度景河听着他熟稔又略带亲昵的语气,视线落在那一头白发间的细碎桃花上,眸瞳狠狠一缩。
“师尊不必再装出了解我的样子了。”离长生淡淡道,“养我长大的是我师弟,您不必将我当成个活着的人,从小到大除了让我规行矩步、冷心冷情只做天道最趁手的工具之外,并未教过我其他。”
度景河蹙眉。
“我已对天道、三界众生仁至义尽。”离长生放任身躯一寸寸化为灰,“灵根、躯体、魂魄,我皆还与天道,等死后您是否为祸三界又能否得道飞升,就不关我的事了。”
度景河早已看出他的死志,冷冷道:“即使是你的血亲、渡厄司的下属也会死于我手?”
离长生道:“那时我早已死了,他们是死是活,便看他们自己的命数和造化了。”
度景河垂眼注视着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是他教出来的。
无心无情,情绪古井无波,从不为外物所动容。
连血亲度上衡都能冷眼旁观看他们去死,更何况是他这个师尊。
这是他亲手酿成的求而不得……
度景河眸瞳越来越赤红,到最后甚至化为诡异的满瞳,他低低笑了起来,地底的根须受操控,呼啸着在地底蔓延上千里,在四面八方数百个城池轰然破土而出。
离长生眉头微不可查一动,但还是稳住了。
度景河不再维持那破烂的神魂,伸手一抬,无数功德如游龙般涌入他的经脉中,顷刻间将魂魄躯壳重组。
数百年的灵根和厄灵根须的纠缠,度景河的魂魄几乎和灵根同生,地上即将枯萎而死的灵根一起陡然化为一道金色流光,准确无误没入离长生的后颈。
哪怕只剩下一点点萤光大小的灵根,进入离长生身体后,宛如鱼入大海,在经脉中一寸寸扎根不断在这具天赐的皮囊中复苏。
大乘期修为即将恢复,离长生却看都没看,垂着眼感知着识海中那伴随着灵根逐渐浮现的残魂。
在魂魄最当中,有一团漆黑交织着猩红的雾气。
那是离长生此行兜兜转转唯一的目标,也是引出这数百年来三界无数厄灵的源头。
——度景河的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