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换了身衣裳,乌发被裴乌斜用漂亮的金饰束起,月白外衫被光芒照射得宛如烟雾般。
听到脚步声,离长生抬头淡淡瞥了一眼,眉眼间已没了之前的怒意。
……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清冷淡薄。
封讳在外面面无表情转了几圈,憋屈得恨不得吃几个人压一压,胸口的怒意还没消下去,看到离长生已经在那优哉游哉喂鱼了,又险些被气笑。
“崇君倒是自在。”封讳走过去,“我还当您要誓死破阵。”
离长生捏着鱼食轻轻在水中一洒,这池塘被裴乌斜清理过,里面的锦鲤饿得乱蹦纷纷争食。
他漫不经心道:“我从不做劳而无功之事。”
每当他做一件事,必定经过深思熟虑且有后招的,这种打碎了阵法也会被拦住的结局他早已知晓,所以不会再意气用事。
封讳冷笑,走到石桌前将饭菜拿出来。
离长生敛袍起身,净了手后想也不想地坐在石凳上,倒是不和他客气地拿着筷子就吃,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封讳冷着脸给他盛了一碗汤,漠然道:“崇君终于想通了?”
“我从来没有想不开过。”离长生淡淡地说,“我只是在等封殿主冷静下来后,再好好同你商量两全之策。”
封讳:“……”
封讳端着碗瞥他,冷淡道:“你还想吃饭吗?”
离长生从不受威胁,抬手就要将筷子放下,不吃这嗟来之食。
封讳一僵,一时有些骑虎难下,只好沉着脸将碗放在离长生面前,垂着眼生硬道:“趁热,别浪费。”
离长生瞅他一眼,将人瞅得侧眸不敢对视,这才慢条斯理地施恩似的吃了几口。
封讳总觉得好像在喂一只难养的倔猫,屏住呼吸等到离长生慢吞吞一筷子一筷子地吃饱了,招来水给他净手,这才冷淡开口。
“两全的全里,包括崇君吗?”
离长生手上水痕未干,轻轻伸手抬起封讳的下颌,和他对视,温声道:“那封殿主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封讳道:“只要不是你所期盼的那个。”
离长生轻声笑了,他缓缓凑上前去在封讳唇角亲了一下。
封讳不为所动,漠然看他。
“我的灵根困不住度景河。”离长生和他分析利弊,“他本该只差半步便能得道飞升,如今就算囚在天赐灵根之中也阻挡不了他在三界各地释放厄灵,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脱困,那时我的灵根依然会被毁。”
封讳不赞同:“可你……”
离长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挑起单边眉示意他噤声:“听我说完。”
封讳:“……”
“如今我起死回生,不必背负天道职责,对三界众生仁至义尽。你和渡厄司的其他人一样,都想要我袖手旁观回幽都,任由度景河为祸三界。这些我全都知道。”
——可离长生就是做不到。
他不能优哉游哉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幽都渡厄司受人保护,看着一批一批的百姓鬼魂拥挤在鬼城中日夜悲鸣。
明知晓自己没有义务拯救他们,就算袖手旁观也没人会怪罪他。
但离长生天生的善意会逐渐变成一棵往里生长的荆棘,在他活着的每一刻深深往里扎,刺穿血肉扎根筋骨,让他终生困在痛苦愧疚中无法解脱。
封讳怔然看着他,忽然有种无力感。
三百年前他身份低微修为微弱,无法改变尊贵的度崇君,如今苦修三百年修为撼天动地,却仍然撼动不了离长生半分。
封讳不想和他争辩了。
无论争辩多少回合,结果都是他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