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实习生,即使理论上可以正大光明从正门溜,却总要心理建设。
之前优姐带琢子时,下午茶有时间会去公司正门大厅的茶餐厅或者水吧,吃份甜点,舒缓一下疲倦的工作。
偶尔,两人也会来这道背面的偏门,在楼下说会儿体己话。
这栋5A级甲级写字楼是上年刚刚完工入驻的。虽然是A司的物业,但只搬进去几个部门。
背面对着的这片小广场,有花艺绿植、景观雕塑。但因为远离正门入口,一向人烟稀少。
正因如此,对于吴优,有点像一处远离烦扰的桃花源,是她的‘秘密基地’。当她需要放空自己,或兴致低落时,会绕几个弯,专程坐着这部货梯下楼。
没有拼花的大理石地面,没有镶嵌的镜面墙壁,没有精巧的照明、高级的香薰,就是最简单的不锈钢板材和惨白的灯管,像一架时空梯,通往真实的自我。
“你偷窥我!”
李执一开口,吴优就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时候。他的提示很有效,她在外面极少显露情绪,更别提哭泣这种事,尤其是在工作场合。稍一回忆就想起来那极少的几次。
压力大到崩溃时,她搭着货梯下去,到这个少人的僻静处,尽情发泄。
其中应该有过哭泣,比如春天那次。太过狼狈,和她平日的体面截然不同。居然,也是李执见到她的第一面!
“……”
李执真是突然被妄加指摘。那天他停在那里,本来就是在等人。到了点琢子还不见人影,当然会着急地盯着出口了。
偏僻的小广场上突然出现吴优一个人,他不看她看谁那里是公共场合,他可是正大光明看得!
李执当然知道,作为成年男人,一直凝视着别人女孩子不太礼貌。
他自己待过三教九流汇集的郊野厂区,见识过更底层又恶劣的男人是怎么行事的,那是直白又不加掩饰的求偶行为;也在生意成功后体验过更隐晦的表述,大多是在酒局上的助兴调侃,白日里被称为“经理”、“老总”的男人们,在夜幕下的会心一笑。
李执旁观过,但从不会参与其中。
在父亲出事后家境陡落,他们一家搬到县城,住在极破落的一片区域。十几年前的治安也差,背街小巷连摄像头都没有,染着黄毛的鬼火少年在路边吹着口哨。
母亲说了句和父亲离开前差不多的话:“你以后就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了,要保护好妹妹。”
于是李执接送了琢子近十年,在自己刚下了课、肩上背着书包,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其间当然打过架,用带血的拳头、坚硬的砖头或者其他。
和此刻穿着熨帖整齐的白衣,玉立风中的恣意是不一样的年岁。
在李琢的硕士毕业典礼上,顾秀清潸然落泪。没人能真正懂得她孤身一人,把两个孩子都培养成才,虽然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看起来却都是个中翘楚,背后的为难和辛酸。
李执在旁边也感触颇多,他作为哥哥,虽然才大琢子三岁,由于父亲的缺位,这一路走来,尤其懂得一个女孩子要被保护好隔开侵扰,安然无恙地成长要有多少坎儿。
上次琢子公开和梁暄的异地恋,不止吴优态度悲观,李执其实也不大称意。
作为家人,总希望妹妹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同乡、留在周边。就算是为了事业发展,最远也就是待在上海。在z省人心中,这简直是由来已久、根深蒂固的观念。即使李执跑生意四处出差,全国各地已丈量过不知道多少圈。
可又一想,他已经背负家庭责任、世俗观念活了这么久,琢子一个年轻简单的小姑娘,为什么不能随心地活一回呢?
尤其是那时,李执自己也正陷入恋爱的混沌期。像踏入暮色里的一场大雾,枝枝梢梢都消隐不见。
对于情侣拉扯间的条件利害、关系位序,仿佛隔着层毛玻璃,他琢磨不清,也猜不透对面的心思。
李执当然也懂风月,甚至在和悠悠一起正式同居后,精壮强悍的年轻身体像被按下了开关键,起初有点羞耻,后来便日渐习惯。
对情事食髓知味、愈加沉迷。下限一天天被打开……
他会一只手攥住悠悠的双腕钳制着,另一手把她整个上身往怀里摁,再低头咬她、啃她,看她动弹不得、被予取予夺。最后爆着粗口把悠悠压在被褥上,一遍遍逼着她承受他的爱意。
既厚重、又粗野,人当然无法完全剥离环境而生长。在床上他暴露了成长里埋下的那些狠厉与执拗。
但李执确定悠悠喜欢,甚至是和他一样享受着。不然怎么会在结束后,还趴在自己胸口,脸蹭着他的肌肤不肯离开
于是他又补偿般地、带着怜惜吻她。寒夜漫漫、身体却灼热。
极目远望,泛起粼粼波光的水面,似一席缎面绸被翻涌,盖住天地间黑甜好梦。
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近处悠悠的脸上,她有害羞,有震惊、有诡异,难以置信、充满怀疑……
比李执爱上夏天那个高冷毒舌的自己更离谱的,是爱上这样一个她吧:破碎、失控、偏执……他的口味还真挺独特。
李执安抚地揉了揉吴优的脑袋,他当然不是因为那一瞥就动了情。爱情是一场连锁反应,哪能那么轻易就爱上一个人这只是开场的引子。
虽然……也足够令人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