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新政令一颁布,阳金城里便肃静了很多,看上去着实很有成效,但实则是最掩耳盗铃的办法。
灾民在阳金讨不到吃食,自然会离开,但这并不是说灾民没了,而是阳金没有灾民而已,而真正的灾民还在,并未消失。
同时由于没人施粥做善事,注定会造成更多人没了性命。
这般昏聩的政令,稍有见识的人便知其中的危害,但偏偏朝廷派来的“赈灾使”不以为意。
“这种昏聩的政令,”齐程墨伸手指了指头顶,“误国误民。”
珍娘责难的看了齐程墨一眼,心中同样有气,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这次来阳金的赈灾使,便是如今依旧圣眷正隆的三皇子。几年过去,他养尊处优、喜好奢靡的性情未改,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他被皇帝派到阳金赈灾,除了这道草菅人命的政令,再未颁布更多,日日除了在河上饮酒作乐,再无其它正事。
“昨日那位才从我店里搬了二十斤的酒坛走。”
珍娘以前给三皇子送酒,那是唐琛变相的照顾她的生意,是买给给船上的兄弟喝的,而如今的酒,全都进了三皇子和他豢养的小倌的嘴里。
珍娘不愿自己用心做出来的佳酿都进了这种人的肚子,却也无可奈何。如今阳金城的百姓,无人不知他这癖好,他放肆到就连断袖之癖都不愿再遮掩了。
珍娘又想起那夜他男扮女装的阴翳模样,现在不知道他会闹成什么样子,唯一庆幸的是,太子自从圈禁脱身后,越发能为善才,为同太子争夺势力,三皇子不得不放开唐珏的手脚。
三皇子如今能有这等权势,全指望的是皇帝对贵妃和他的偏爱,他手下能干的人不多,唐珏是最受器重的。
这次赈灾,唐珏并未同行。
珍娘便是念着他,却也觉得他不在反而更好。
只是有时她会想,若是唐珏跟来,三皇子是否能收敛些,或者不会使用这般粗暴的政令,那些遭灾的流民日子兴许能舒服些。
虽然预感到会出事,但珍娘没想到会这么快,仅仅隔了一天,中秋节这天晚上,暴民冲城的消息便传遍了阳金。
据去过城外的刘大哥讲,这半个月城外死的人越来越多,但阳金终究是最繁华的,四面郡县涌来的灾民源源不断。
大量的灾民聚集在城外,随处丢弃的尸体很快便招来瘟疫。
最开始不过零星的几个人,但缺食少穿的流民根本没有药,仅仅半个月,城外两处最大的流民营便病倒了一大片。
乱子是从中秋节早上闹起来的。
因着过节,城里有几家大户人家良心未泯,在城外搭建了粥棚,这样既不违反三皇子的政令,又能解决一些灾民的困境。
更何况这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本是团圆的日子。
但谁能想到,粥棚搭起来不过一个时辰,就有府衙的兵士前来驱赶,竟连城外施粥都不允许。
粥棚的户主好声商量,但兵士们还是掀了人家的棚子,毁了熬好的粥,而当时正好有位老妇人,给自己的孙子讨要了一碗粥。
她的小孙子刚几岁,被一同逃荒的人传染了瘟疫,又饿又病几天未吃过饱饭,眼瞅着到嘴的粥被毁了去,哭嚷间背过气去竟再也没缓过来。
在场的众人见了无人不难受,无人不悲切,可兵士们却没有丝毫怜悯,甚至讥讽他们都是该死的贱民。
众怒不可犯,众欲不可轻,兵士们的所言所行终于激起了民愤,原本这处就聚集了不少灾民,人多激愤下原本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
暴民汹汹、民心如沸。
灾民们夺了兵士的军械,绑了他们的胳膊,一路推搡着杀到了城门边。
虽然提前得了消息关闭城门,但城门外的灾民很快便纠结于一处,从流民变成了暴民,那几个兵士也被暴民们杀了泄恨。
暴民不同于流民,一旦控制不住便会演化出大的动乱,而动乱若是再闹大了,那将变得更严重。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叫造反,还有个名字叫农民起义。无数的历史书告诫,只要战争风起,遭罪倒霉的首先便是普遍百姓。
阳金城一旦被暴民冲破,任何人都别再想有安稳日子。消息瞬间便传了出去,阳金城里的百姓们,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但三皇子比珍娘想象的还要残暴,暴民暴动的第二天,停驻在阳金城五十里外的金厢军便赶到了阳金城。
一夜屠杀,城外的暴民被斩了七七八八。
但此处虽说镇压下去,可一处闹处处闹,九月初时,阳金所在的禹州暴乱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