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珠娘的衣服叠好,又找了别的活来做,好像手里忙些事情,心就没那么乱。
晚上的一幕,就如同被摄像头定格一般,一遍一遍在她脑海闪现。
自古文人最讲气节,从竹林七贤到前朝大儒,都把气节和风骨当做至死不渝的信念追求。是清流文人们标榜自身的规训。
不媚权贵,不迎流弊,士可杀不可辱,清高自洁宁折不弯,是文人士族最高的德行。
他那般的人,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必然志向宏远,陈在三皇子身下被如此羞辱,只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是,他却依旧选了这条路。
珍娘瞬间好像懂了,懂他的眼神为何永远那么沉寂,那寒潭般幽邃的眸子里,定然埋葬着他人未能察觉的隐忍和压抑。
她只是觉得心口钝钝的疼,被人重锤了一拳那般。
不知不觉夜都深了,巷子里传来打更的声音,竟过了亥时三刻,再有一个时辰,她十五岁生辰便过了。
又坐了一时,屋外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珍娘不知道她还再等什么。
随便披了件衣服,她举着灯烛推开房门,院子里死一般寂静,一分一毫的声音都没有。
站在院子里,天空中连半片月亮都没有。
他大概是不会来了。
有些失望,还是遗憾?
仰头望向漫天的繁星,珍娘理不清内心的感受,与其说是失望,更多的则是心疼。
该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撑着他忍下那般屈辱的。
初春的夜里依旧带着寒意,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不觉有些冷,珍娘拢了拢披着的衣服,裹得更紧些。
手里的蜡烛已然就要燃尽,巷口再次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子时了。
珍娘将手上残留的最后一丝烛火吹熄,轻叹了口气,彻底死了心思。
也不知道是因为站的太久,还是夜色太凉,双腿麻木的几乎站不住,她不过轻挪了一步,便酸软的差点要跌倒。
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珍娘猛的回头。
暗夜里着实看不清什么,只能隐约看到些许熟悉的轮廓。
珍娘小声而欣喜的惊呼:“是你。”
唐珏扶着珍娘的胳膊,等她完全站稳了才松手。
珍娘却顾不上腿上的酸麻,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出火苗来,将刚吹熄的烛火重新点着。
他同往日一般打扮,仍旧是那一身暗黑色的长袍,只是没穿披风。
“夜都深了,怎么还屋外站着?”
唐珏突然开口。
当然是等你。
珍娘差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可最后话到嘴边,反而又咽了回去。腿脚已经恢复了知觉,她举着烛火引着他往正屋走。
“是怕我食言?”
“没有。”
珍娘摇头,她从未怀疑过他的信用,她只是心疼他的处境。他来她高兴,不来她也不会怨怼。
落水那一刻,她和他曾四目相对,可她却没有勇气问他,是否认出落水的那人是她。
或许装作从未有过那一眼,更好。
珍娘思忖着,唐珏跟在她身后,看她一瘸一拐的在前引路。
“可是落水时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