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熙无措地跟着喊了一声:“雎安师兄。”
雎安颤了颤,他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额上红色的胎记渐渐褪去露出星图的样子。他突然站起身来拉住师父的手,摇晃了两下,虚弱地说:“你们带食物了吗?”
柏清慌忙从胸口拿出一块饼,那个瞬间至少有三个人不要命似的扑上来抢柏清手里的饼。柏清吓了一跳,手里的饼就立刻被抢走,剩下的人乌泱乌泱地围上来,柏清拔剑出鞘他们才有所收敛,都去争之前被抢的饼了。
一块饼,十几个人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可这是他们身上带的最后一块饼了。
雎安转身去看那个老妇人,但是就在这块饼被抢的时间,雎安恢复记忆的间隙,那个老妇人已经咽气了。
她的死相很痛苦。
雎安就愣愣地看着那个老妇人,再抬头看着四周连片横陈的尸体,在那些尸体上飞舞的成片苍蝇,和为了一块饼自相残杀的人。他捂住脑袋,即熙看见水泽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来。
他哭了,雎安哭了。
接着和水泽一起流下来的还有鲜血。
师父脸色一变,拽过雎安拉开他的手,便看见他右额上的星图正在开裂流血,不稳定的灵气从他身上一圈又一圈动荡开来。
这是失格先兆。
即熙心跳几乎停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她冲上去拉住雎安的手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雎安,振作起来!”
师父的怒喝响起,他拎着雎安的领口,一字一句地说:“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就算这世道无药可救,你也要心怀热忱!你是天机星君,你是善,只要你活在这世上,善良就永不灭亡。”
“雎安,你责任深重,不可任性!”
雎安茫然地看着师父,眼泪和血一起顺着脸颊流淌成殷红汪洋。他慢慢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当那种痛苦到达顶峰的时候,他额上的血却不再流了。
回到星卿宫的雎安,有半个多月反反复复的失格前兆出现。为防止他一旦真的失格而死,力量不受控伤及他人,雎安被关进了静思室里,辅以重重符咒包围,不许任何人见他。
即熙像以前一样不守规矩,一直偷偷跑到静思室里看雎安。雎安非常瘦削,比之前安静了很多,她每天把宫里有趣的事情说个遍,甚至主动说出自己犯的错,但是雎安总是浅浅地笑笑很少回应。
他总是在出神,有时候出着出着额上星图便开始流血,那血沿着他的额头眼睫一路向下,在白皙俊朗的脸上可怖地分割出裂缝般的区域,再一滴滴落在衣服上。
即熙就胆战心惊地替他把血擦干净,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雎安会没事的,他不会死。
虽然之前所有的天机星君,都差不多是在这个岁数亡于失格的。
有一天雎安突然说——你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么?
即熙愣了愣,摇摇头。
后来她翻史书的时候,看见史家笔下的“大饥,人相食”,就会想起雎安问人肉是什么味道的神情。
这五个字,是她觉得这世上最精炼的绝望。
那时雎安虚虚地一笑,说道:“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得出来。那个老妇人失去的双腿,其实是被她儿子吃掉的。”
即熙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