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照记忆摁下另一串数字,这次通得很快,那头的褚易不确定地“喂”了一声。
“褚易,我是狄琛。”
对面认出他的声音,大喊了一句什么话,狄琛没有听清。他不疾不徐地说:“有件事想麻烦你转告……岑宴秋。”
“他给我的那把备用钥匙,我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了。冰箱有一些临期的牛奶和食材,我走之前都处理好,但没时间添置新的,你记得和他说,之后要留意食品的保质期。”他笑了一声,“岑宴秋一向不喜欢关注这些,因为每次总有我打理。”
狄琛停顿几秒,像在思考什么,稍许缓缓说道:“Lucy的狗粮我加满了,他最近食欲不是很好,你跟他说,有空记得带Lucy去一趟宠物医院。”
他短促地“啊”了一声,“还有……算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岑宴秋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嗯,就这么多了。”这是他在飞机上打的腹稿,他生怕遗漏一句,因此默默排练了很多遍,“抱歉,褚易。答应你的接风宴好像没办法实现了,我不想做一个违背承诺的人,但现在好像不得不这么做。”
褚易越听越心惊,着急忙慌地打断:“等等……狄琛,你等等!我和老岑在去阳城的路上了,有什么我们见面再谈好吗?”
“你和老岑这么多年感情……先不说这个,我们也当了这么多年朋友,”他语速快得差点嘴瓢,小时候第一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演讲都没今天这么紧张,“你忍心一走了之吗!”
“不用见面了。”
狄琛抬头看向发车时间,还剩不到十分钟。
褚易手机开的免提,游南到阳城走高速更快,他飞快地瞥了眼岑宴秋的面部表情,伴随着窗外的风声,一句“我要离开了”清晰地落入耳中。
他苦口婆心地想要再劝,岑宴秋的嘴唇忽然动了动,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
“还劝什么?”
他目不斜视地看向正前方,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声音冷淡讥讽:“他不是要走吗?让他走。”
电话里的人一下子没了动静,褚易百忙之中看了看通话状态,幸好,电话还没挂断,只是狄琛不说话了而已。
庆幸没到一秒,手机再次响起狄琛的声音:“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和你说分手。”
岑宴秋拿起他的手机,薄唇毫无血色地勾起一点讽刺的弧度,“不是已经恩断义绝了吗?我以为我们不需要走这种冠冕堂皇的流程。狄琛,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骗子?你——”
“是的。”
褚易掌着方向盘,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他很想打断说一句“你们别吵了,见面再说”,结果局面愈演愈烈,不给他任何插嘴的机会。
长途汽车的位置坐得很满,人挤着人,不留一点空隙,这使得狄琛的手机信号变得很差。
他捂着听筒,努力提高音量,认真地提建议:“所以你下次别再被我这种人骗了,岑宴秋。”
信号太差,通话毫无征兆地断了。
长途汽车驶动的那一刹那,褚易踩住刹车,把车停在途经的高速休息区。他大脑思绪乱得很,左右脑互搏,在想是继续开车到阳城还是掉头回玉临。
他想问问岑宴秋的意见,不料一转头,副驾驶上那位为了找人几乎失去理智,死到临头还死要面子的祖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悄无声息地落了满脸的眼泪。
这个从小到大绝顶不可一世、绝顶自大傲慢的人顶着一双通红的眼,声音沙哑地喃喃,说:“他甚至没和我说再见。”
褚易复杂地递过去一张抽纸,心想岑宴秋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最落魄失意的样子莫过于此了。
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物质。
它可以变成任何形状,一张黏腻的糖纸、一封写满“我爱你”的情书、一个抽丝的旧毛毯,又或者一把锋利的刀。
当狄琛扔掉那个老旧得快要报废的诺基亚,风雨兼程地抵达谷溪镇时,他恍惚地跳下车,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拜命运所赐,他与当初平凡而幸福的梦想失之交臂。
就像整个人跌进湍急的河水里,上涌、下沉,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