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儿童清脆的笑声随着奔跑越来越近。
天上的纸鸢似乎被吹断了线,随着笑声渐渐熄灭,随风往他身前古道上一寸一寸坠落。卞九视线落在那只色彩鲜亮的纸鸢上,连日奔波而干裂的唇边,不由荡开一抹笑意。
少年仰身勒马,抽出腰间长剑钩住丝线。
那只漂亮的纸鸢便颤颤巍巍地,顺着丝线滑落入白衣少年怀中,只有尾羽的彩绦还在自在飞扬。
他抱着巨大的纸鸢,看向道旁愣愣的小儿。
下一刻,纸鸢在空中滑翔而去,如一只轻盈的鹤鸟般落入小童怀中。
抓住纸鸢的小童尚未回神,马蹄声已然远去。
余光只能看到一道极其潇洒的背影,雪白衣袂如闪电,乌黑的高马尾被风掠起,他比迎面吹过的春风还要自在畅快,一瞬即逝。
快马顷刻间奔至城门外,卞九瞧见招展的酒旗,抬手勒马。
他飞身下马,将腰间长剑背至身后。
扬尘落上少年的白衣,显得风尘仆仆。
然而他双眼明亮湛然,似有似无带着几分风流快意的意味,令人不觉疲惫。
少年快步行至酒幡下,随手抛出一颗银锭。
“店家,温一盏好酒。”
店家回过神,连忙收起碎银咬了咬,这才喜笑颜开掏出戥子称一称,连声道:“好!好好好!客官您请坐,务必给您上最好的酒!”
话音未落,城门口便响起一阵车马声。
城门内外游玩的人,都忍不住朝着华贵的马车随从看过去,目光难掩歆羡。
今日花朝节,贵族女郎们应邀一起出行踏青拜花神。
此前陆陆续续,已经过了好几批车马,眼下这一批是最为气派豪奢,简直引得寻常百姓看花了眼。
卞九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一夜奔波,有些疲惫。他抱剑倚靠在酒家门前,看向远处桃林的目光收回得有些慢,不经意掠过了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游丝飞絮随春风扑面而来,有些模糊了视线。
宝马香车辘辘碾过满地落红,飞驰而去时,扬起的竹帘被风荡起,卷帘内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侧脸,清冷若霜雪,稍纵即逝。
惊鸿一瞥,不过如是。
“客官……”
“客官,酒温好了!”
“您请进来歇会,坐着喝吧。”
卞九回过神,听见酒家老板的声音。
他抱剑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冰冷的温度从掌心渗入肌理,一直随着血管汇入心脏。然而这股冷意,却无法抑制住心口骤然激烈而灼热的跳动。
意动神飞,几近失神。
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失控感。
陌生,却又令人回味。
“……”
酒家老板看他神色,露出一丝了然。
笑着说道:“刚刚过去的,是我们江州谢氏的人和马车。”
卞九走进酒家,坐下喝了一口热酒。
少年狭长风流的眼微微低垂,浓睫也盖不住那几分失神,半天却也只问了一句,“江州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