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同事陆陆续续走了,公交车站仅剩他和韩谦两人。
赵郢疑惑他这么半天怎么还没叫到车,歪着头瞄了眼韩谦的手机。屏幕停在初始界面,背景是一张看角度应该是偷拍的照片——灯光明亮的会议室,清瘦白净的男人侧着身子站在投屏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很严肃、不苟言笑的神态。
“就说那天开会听到相机拍照的声音。”
赵郢把头转回去,“问了一圈,也没人承认。”
“对不起。”韩谦态度良好,“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换一张。”
赵郢:“那你换。”
于是此人当着他的面,把那张偷拍照换成了今晚聚餐的合照,只不过别有用心地把他和赵郢拉大,用马赛克将其他人模糊掉。
“好了。”韩谦说。
“……”
还不如不换。
五分钟后,一辆网约车靠边停了下来。
赵郢还没醉到连家在哪都不知道的程度,他一边报着地址,一边调整坐姿,想坐得舒服点。
“靠我肩上试试。”韩谦将肩膀压低一些。
赵郢实在难受,也没和他客气,痛痛快快地枕上去。但枕了不到一秒,他虚弱地发出一声气音:“想吐……”
后视镜中,网约车司机霎时警惕地绷紧上半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后座左右两扇车窗,以便空气流通,生怕赵郢吐他车里。
韩谦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塑料袋,给赵郢捧着,他问韩谦哪儿来的,这人哼了一声:“他们打包剩菜的时候找服务员要的,单独付了五毛呢。”
“要不要我给你报销啊?”
韩谦一整个大变脸:“我像是那么抠的人吗?”
赵郢被他乐得咯咯笑。
“说到抠门,其实我才是那个把一块钱掰两半花的人。”赵郢说,“小时候家里穷,我爸妈都是农民,收成好坏就看那一年的天气。碰巧我高考那一年发洪水,地基本都被淹了,救也救不回来,大学开学要交学费,他们没办法只好卖了家里唯一一头牛,又找乡邻零零散散借了一些才勉强凑齐。”
“有一次我们寝室聊起生活费,我说我银行卡交完学费只剩八毛钱,他们还不信。”
赵郢说这些时语气很轻松,仿佛这样的遭遇是发生在平行时空的他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谈及自己,韩谦放在腿侧的手紧张地揪着衣摆,嗓音干涩地问:“那后面四年怎么办呢?”
“打工啊。”
赵郢轻笑:“兼职家教,周末、寒暑假连轴转,再算上每一年的奖学金,留一笔给自己交学费,再留一笔补贴我妹,她也过得很辛苦……”他看向韩谦,话锋一转,“你哭什么?”
这人眼泪快流到脖子上了,鼻尖红红的,“进沙子了。”
驾驶座的司机师傅“哎哟”一声,须臾,两扇车窗缓缓关闭。
赵郢有些哭笑不得,“南水市空气质量全国前三。”
话音刚落,车窗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