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肩膀仿佛各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硬生生将他的下半身往下拉、再往下拉,坠到海平面以下才好,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喘不过气了。
赵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专注地碎碎念着,赵郢通过她零碎的描述拼出了一个大概的真相。
总之就是,伤情鉴定达到轻微伤,堂叔一家伸手就要一百万的赔金,否则拒绝和解,甚至要闹到法庭。
这件事还没到难以转圜的地步,但赵母紧追不舍地问着他的存款,赵郢表情有些冷,蹲下来徒手捡着茶杯碎片:“我没有那么多,妈。”
“怎么会呢?”赵母扯着他的衣服,好像不相信一般,“几十万,几十万总有的吧?赔偿金可以再谈,但十几万……十几万他们家不会接受的呀!”
赵郢很轻地喊了一声“妈”,重复道:“真的没有了。”
“老大。”赵母脸色难看,“你的钱该不会……”
“不在韩谦那里。”
赵郢说:“这些年他没有花过我一分钱。”
韩谦搬过来后,进厨房的活两人对半开,有时候韩谦做饭次数更多,他在国外磨练出一手好厨艺,赵郢很喜欢他烧的菜。
结婚戒指也是韩谦买的,他偷偷量了尺寸,没叫上赵郢,一个人去的商场,据说一对戒指花了七千。
韩谦有和他讲过,大学毕业向关系很好的同学投了一笔钱,相当于合作创业,他既是股东也是技术顾问。最近工作室渐渐有了收益,已经有大公司中意他们的项目了。
赵郢觉得这比上班还累,费心解释道:“我名下的车是全款买的,这套房还在还贷,每年年末固定给你和爸转一笔钱,还要顾及生活开销。零零总总算下来,我手头真的不剩多少。”
“不是的。”赵母摇摇头。
她把几次将欲发作的丈夫瞪了回去,姿态依然放得很低。
她说,你可以找你那个同事借的,你们感情好,韩谦会答应你的。
赵郢刚想说韩谦哪来的钱,赵母不给他机会,抢先道:“妈不小心看到他落在沙发的纸,上面写着他会拿到一大笔钱。哦,你知不知道他是你们公司大老板的亲儿子?”
赵母说得很详尽,一边说还一边把照片划给他看。她能了解得这么全面,很有可能是问过了赵宝瑞。
整个客厅,赵郢的父亲懒散地瘫坐着,两只手捧着腹部,似乎因为妻子的发现感到高兴。赵母脑后的发髻随着她低头、抬头的动作上下耸动,她放软语气,神情昂扬地劝说着赵郢,不要好面子,如果韩谦肯借这笔钱,他们是可以考虑让韩谦和小妹结婚,成为家里的一份子的。
赵郢在想什么呢。
他想了好多好多。
韩谦是非常爱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建立在他是云升董事长乔彬程儿子的前提下,不用说一百万,哪怕是一千万他也是肯借的。
但赵郢压根不想这样,上刀山下火海的有他一个就行了,韩谦不欠任何人的,何必被牵扯进来呢。
他的前途,他的未来,他才二十三岁。
换一个人重新开始,不难。
赵母孜孜不倦地分析着韩谦与赵莱结婚的好处,好像在分配两头即将**的牲畜,此时赵郢却想起在大学某个学期末做的一道判断题。
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要的只是一个抉择。
“妈,我知道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你们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想,韩谦似乎很容易就喜欢上他了,一见钟情,认定即确定。
既然爱一个人这么简单,那他恨一个人又有多难?
总得有人做恶人,赵郢当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