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的团队这些年有过一些变动,有的人嫌工作压力大辞职跳槽,有的人被调到其他项目组,抛开白舒沅这几个老人,去年秋招结束好歹注入了一批新鲜血液,没令他沦落到当光杆司令的地步。
趁着午休,赵郢点了一家口碑很好的下午茶,下楼在云升附近的金纸店买了韩谦要求的纸钱和一袋黑糖珍珠。
晚上大家走进预定的KTV包厢,有人眼尖地看到角落里的黑色塑料袋,问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装的钱。”赵郢打趣道。
那人还想接着问,被白舒沅一把拉到点歌台,“唱歌唱歌,别对赵哥的钱占有欲那么明显!”说完,众人笑作一团。
点歌台的待播列表一滑拉不到底,粤语歌英文歌摇滚流行百花齐放。伴奏的声音开得很大,赵郢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窝着喝酒,桌面不知不觉多出许多空酒瓶,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喝醉了,仅仅只是脑袋有点晕。
台上以白舒沅为首的人唱到一半没有尽兴,正好KTV的大堂经理进来推销,说他们人多,适合找气氛组热闹热闹。
赵郢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警惕地问:“你们这是正规气氛组吗?”
“包正规的呀哥!”
白舒沅在赵郢身侧旁听,为难道:“赵哥,会不会有点破费了?”
“没事。”赵郢挥挥手,站不稳地倚着沙发扶手,“还是我请客。”
“叫……六个人吧。”
他们预定的是最大包厢,再多十六个也站得下。
“好嘞哥。”经理殷勤道。稍后,他掏出一台对讲机,“108包厢,108包厢,来六个人。”
十分钟后,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六个样貌不俗的年轻男生站成一排,个个腰细腿长,身高基本都在一米八以上,和韩谦差不多高。
说是气氛组,每个人真的手持荧光棒或者手鼓,不论台上的人唱得有多难听,一律夸成格莱美音乐奖得主。
赵郢没有待很久,他走之前知会白舒沅一声,到前台提前结了账,拎着那袋纸钱在街边等车。
“赵先生。”背后有人喊他。
赵郢回过头,是方才气氛组中的一个男生,眉眼锐利英隽,很有攻击性的长相,但因为年龄太小,又有几分青涩。
男生走过来贴心地为赵郢挡风,眼睛一垂,活脱脱一副“醉酒的爸病重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他”。
“您好像喝醉了,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赵郢酒量好,在包厢喝的也都是啤酒,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板着脸端详男生的长相,耳边回旋着韩谦托梦说的一些话。
老一辈人常说,头七回魂,投胎往生,韩谦叫他不要忘了自己,但即将进入来世的人,又怎么会记得上辈子爱过的人呢?
赵郢心想,他还有至少四十年的时间来“记得”韩谦,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一辆出租车停在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司机按着喇叭滴了一声。
脱下来的外套垂在赵郢臂弯,衬衫单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你把我送到家门口就行,麻烦了。”
一路上男生很安静,哪怕赵郢那样失礼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也没问原因。
赵郢沉默地把人领上楼,进门后背对着摆放了韩谦遗照的置物架,给男生转去五千:“谢谢你送我回家。”
“可是赵先生……”
赵郢留意着周围气流的变化,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没等男生回答,他关上门,在玄关弯腰换鞋。
也许是很不经意的一眼,赵郢与那张黑白遗照上的韩谦遥遥对视,下一秒,他好像被雷劈了一般,电流淌过全身,使他无法控制地晕倒在地,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他昏厥的程度很深,深到再次醒来,感觉自己其实已经被劈死了,处在灵魂离体的状态。
不然——
不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为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宛如风筝般飘在上空?
可能是摔倒后扭伤了脖子,赵郢揉搓着疼痛难忍的后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道影子逐渐成型,凝结成清晰的实体。
与此同时,韩谦阴鸷低沉的声线自空中传来,仿佛自带3D环绕音效:
“赵郢,你他妈要找人能不能等我头七过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