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召后,梁玄低着头稳步入内,一撩官服跪下,“微臣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怎么突然过来了?”晋元帝闭眼扶额,神色倦怠,他现在越发觉得精力不如从前,尤其是到了暮春,总爱犯困。
梁玄深吸一口气,“回皇上,钦天监这几日观测星象,发现荧惑之星入太微之象日盛。。。。。。这可不是好兆头。”
晋元帝坐直身子,神情凝重,“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朕先摘了你的脑袋。”
梁玄结结实实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微臣不敢。”
“行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晋元帝疲惫地摆了摆手。
梁玄离开后,洪通海贴心地站在晋元帝身后,替其按揉太阳穴,“陛下不必太过忧虑,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何来什么荧惑之星?钦天监这些官员总是爱大惊小怪些。”
“呵,这可未必。”晋元帝冷沉着脸,“眼下边官都已入京,唯有齐信在路上一拖再拖,这荧惑之星保不准就是他。”
洪通海连忙道:“皇上息怒,齐大人年事已高,岭南道又偏僻难行,兴许是因着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在路上耽搁了。”
“呵,不得已,你自个看看两日前风宪官所呈折子。”晋元帝从堆积如山的奏章里抽出一本摔到洪通海面前,脸色难看。
洪通海这下头也不敢按了,立刻跪倒在阶下,“皇上恕罪,奴才怎配看这些折子?奴才也只是想着齐将军向来本分,戍边多年也不曾生出什么事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巴掌一下一下地落在他那皮糙肉厚的脸上,劲道之大,竟也当即浮现起一块红巴掌印,“奴才有罪,不该妄议。。。。。。”
晋元帝闭眼靠着,只当作没听见,但细看仍可发现他眉头微皱,又是几下过后,他才出了声,“行了,小惩大戒也就是了,你从朕登基起便一直在身边服侍,说话做事自然该比旁人多个心眼。”
洪通海感激涕零,放下手连连磕头,眼里蓄满泪花,“奴才谢皇上提点。”
话毕,仍是跪着不敢起身,他和朝官走得近,皇上是看在眼里的,借齐将军这事在敲打他呢。
“既然你不敢看折子,那朕就说与你听。”晋元帝冷声道。“民间有传,度辽将军齐信认为自己劳苦功高,戍边多年,也不过是个三品的杂号将军,因此心存不满,故意拖延进京,想下朕的脸面。”
“沿途上但凡其途径的官驿候馆,必是歌舞升平,与地方官员牵扯不清,如此逾矩作为,又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这会无论晋元帝说什么,洪通海也不敢再为齐信说一句话,皇上不会光凭着民间传言就动齐信,但自己的小命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罢了,你起来吧。”
洪通海低眉垂目地站到晋元帝身侧,闭嘴替他添好热茶。
晋元帝抿了口,“金花茯茶?这茶似乎还是前些年度辽将军进京时所献?”
“是。”这是洪通海得知近来京中物议如沸特地备的,想叫皇上念及齐将军往日苦劳,现在却是一句也不敢多说。
盖碗落在桌上,茶水晃荡好一阵后终于平静下来,“茶是好茶,人就未必是了。”
十日后,齐信抵京。
还未入府,就风尘仆仆地进宫谢罪。
乾龙殿内恰是晋元帝与汝阴王在对弈,齐信偷偷打量了眼皇上平静的神色,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面上作出十分懊恼的模样,“微臣因身体抱恙归京日迟,罪叩陛下,王爷。。。。。。”
晋元帝没看他,反倒同汝阴王介绍,“这位是度辽将军齐信,驻守冀州多年,甚少归京,你应该少见。”
褚霁从描金缠枝莲纹盒里捻起一粒黑子,余光瞥了地上的人一眼,“纵使少见,儿臣也听过度辽将军之名,倒是盼着将军能早日夺回北冀失地。”
齐信长拜,“臣有罪,待回到冀州必定被坚执锐,早日收复北冀。”
“皇儿这就是难为齐爱卿了,爱卿已过天命之年,早该致仕安享晚年,朕却以国事累之,使之殚精竭虑,坏了身子,往后这些事便交给后生去做吧。。。。。。。”晋元帝落下一子,语气平平。
齐信心中警铃大作,却不敢反驳,还未开口,便听汝阴王笑了声,“父皇这般何尝不是在为难齐将军?冀州虽为边州,却得淄水、平水两江交汇于此,钟灵毓秀,物饶丰富,人烟阜盛。且自古以来,便是兵家争夺的重地,将军在此辛苦耕耘多年,怎可能说放手就放手了?”
齐信背后冷汗涔涔,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人人皆惧汝阴王,三言两语,就足够叫他掉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