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姜鹤羽也有过,但并未在她脑子里停留太久。
她下意识换成了普通话,看着有序前进的队伍,慢慢道:“一开始我不清楚这里的规则,也曾想过就此一生。直到,你同我提起了天后。”
两人这些天一直待在荒无人烟的海滩,全靠江离给她科普这个世界的知识来打发时间。
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好老师,看她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硬是养成了见到她不懂的地方便与她讲一讲的习惯。
天文地理、风俗民情、经商制造,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姜鹤羽甚至怀疑他脑子里装着什么图书馆系统。
今日刚从校尉营长出来后不久,二人又谈了几句军中朝堂的情况,她便从他口中确定了自己大概处在什么时期。
二圣临朝,封建社会女子地位的巅峰时刻即将来临。
姜鹤羽眼中闪着细碎的光:“仅凭我个人,自是无法撼动整个社会。可若是有自上而下的力量开辟道路,为何不抓住机会呢?”
江离眼睫微颤,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
即使是现在,天后已经毫不遮掩地显露出她的雷霆手段,除了皇城中位高权重的天子近臣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之外,这天下大部分人也许根本就没想过那种前无古人的可能。
且那些察觉不对的朝廷大员,多数人也仍囿于所谓古训,还在左右摇摆。
然而,姜鹤羽却仿佛已预见了天后终会登顶。
“而且,相较于民间,我对军中的环境更加适应。我更擅长治疗外伤,而非疑难杂症,在这里我能充分地发挥个人能力。”姜鹤羽对自己的能力把握得十分精准。
江离沉默许久,轻声开口:“阿羽,你……很好。我不如你。”
别看他这一日讲起话来井井有条,做起事来游刃有余,实际不过是多年形成的习惯罢了。
就如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当它被林中的猛虎咬断腿后,虽然还是会下意识地捕猎,但一旦意识到自己又要进入那密林,便会踯躅不前。
世人口口相传的天才,不过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凡夫俗子罢了。
“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你没发现蒋校尉看你的眼神?像是发现到了什么天材地宝。”姜鹤羽只隐约知道他之前在官场受过陷害,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你如此聪慧,吃一堑长一智,总会比以前做得更好。更何况,还有我呢,谁要是欺负你,我帮你直接解决掉他。”
“不可。”江离一震,拉了拉她的袖子,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杀人犯法,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
姜鹤羽:“?”
她有说杀人的事么?不知她何时给江离留下了这样的印象。难道是她那些吹毛断发的手术刀,还是她画得比太医署的明堂图还清楚的解剖图?他不会以为她杀了很多人才画出来的吧?
姜鹤羽汗颜,不知如何解释。
虽然身处混乱的末世,但从小所受的教育和后来的工作环境,都一再灌输着生命可贵的道理。这也直接导致她后来始终秉持着虽有能力,却不能肆意妄为的原则。
所谓解决不过是她擅长研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能在各种情况下派上用场而已。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是遇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极端情况,她也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哪里还轮得到官府拿到证据抓她。
不过这些,她目前并不打算告诉江离。
“放心,我是大夫,不是杀人狂。从前你是孤身作战,如今你我二人一起,共同进退,定然能为自己谋一份出路。”姜鹤羽依旧想劝说他留在军中。
一方面,她看得出江离在军务上的才能,若是去了戎州就弃笔从农、耕田种地,实在是有些可惜。
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江离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又或许是因为他脾气好又稳重可靠,一想到要与他分开,她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江离连日低垂的凤眸微微睁大,那句“你我二人共同进退“好似穿破皮肤,响在了他心里。
原本二人的计划是靠他在军中混个文书,让她以家属的身份随行,顺带摸摸军中医队的情况,其他的等到了戎州再说。
不料突如其来一场瘟疫,她不仅靠她自己的能力站稳了脚跟,还反过来勉励他抓住机会施展抱负。
江离凝视着她信心满满的侧脸,心脏微微鼓动,被埋藏已久的信念仿佛又欲破壳而出。
他想,如果又有一只初出茅庐的猎犬要进入那密林,那他这只病犬的虽弱,用血泪换来的经验却也不失为一种助力。
江离眉眼间浮现出释然的笑意:“那便拜托阿羽多多指教了。”
姜鹤羽揉了揉耳朵,总觉得他唤自己“阿羽”时,真如有一支羽毛在挠自己的耳朵。她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那往后我们便是战友了。”
江离没听过这个词,但很好理解,他眉目舒展,温和地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