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枕月若无其事地微笑:“殓房里冷。”
“冷吗?”高乘更疑惑了,“清明都过了好几日了,哪儿还能冷?”
“那个,”聂枕月叹了口气,故作扭捏道,“其实,我在这殓房里,看见韩中丞的尸体,觉得很害怕。”
“……”
贺昀昭忽地嗤笑一声,抬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从高乘手中接过钥匙。
他也不着急打开,只是捏着钥匙,好整以暇地看着聂枕月,仿佛想看看她还能编出什么鬼话来。
害怕?前几日她在韩府用手碰尸首都不害怕,眼下倒是想起来害怕了。
怎么不等韩中丞入土了再害怕?
聂枕月抖得厉害,怎么也控制不住,却也不好让人看出来心虚,只好硬着头皮,抬头同他对视。
二人站得极近,一人伸手托着木盒,一人伸手握着在锁孔里的钥匙,两只手几乎要碰到一起。
聂枕月仰着头,恰好对上贺昀昭垂首看下来的目光。
目光相接,谁也不曾动一下。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唯有油灯灯芯哔剥轻响。一时间,仿佛偌大的屋中只有只剩下眼前之人,没有旁人。
而这位“旁人”从刚才被推开,便一直沉默站在旁边。
他先看看聂枕月,再转头看看贺昀昭,心中愈发肯定昨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咳,那个……”高乘突然也觉得这殓房里有点冷了,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大人,这钥匙插锁里半天了……”
贺昀昭看了他一眼,敛了敛思绪,也懒得再磨蹭了。
他反手转动一下钥匙,小锁随即“咔哒”一声,开了。
聂枕月紧盯着慢慢打开的盒盖,屏住了呼吸——
“……”
她抬起头来:“这些是全部了吗,大人?”
盒子内衬着暗朱色绸缎,绸缎之上,一粒粟米大小的灰白色粉末正居中间。若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贺昀昭翻了个白眼,嘲讽笑道:“都说是从他胡须上发现的了,你觉得能有多大?难不成从胡须里给你找出一包毒药,还是一株毒草?”
聂枕月捧着木盒,默然不语。
也是,若非是这么零碎一点,那日她接触这尸首时便不会留意不到。
苍蝇再小也是肉,不管怎么说,她终于亲眼见到这毒药的真面目了。
几乎断送了她的行医生涯,叫她如今不得不东躲西藏遮面示人的,就是这小小一点灰白色药粉吗?
聂枕月垂眸,神色怔然。
她原以为自己会心生狂澜,可看到这毒药后,反倒渐渐平静下来了。
原来只是一小撮看上去与其他药无异的药粉而已,既没有长刺,亦没有生出羽翮。
两年来午夜梦回,令她无数次惊醒、恐惧的,其实只是寻常药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