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他们不一样,”聂枕月执拗地直视他的双眸,“我的医术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强。”
“那我也不瞒你说,”贺昀昭语气不变,“今日这郎中,蓄谋已久,意图杀那花旦,占其财产。弭劫司早收到传信了,即便无你相助,我们亦会拦下他。”
他顿了顿:“所以,你说自己不一样,那便证明给我看。”
二人无言对峙片刻,谁也未移开目光。
终于,聂枕月叹了口气,低头抽出袖中纸条,递给他:“给,大人或许会需要这个。”
贺昀昭接过,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像是街巷的名字,狐疑道:“这是?”
“我的住处,”聂枕月坚持道,“您会需要的。”
贺昀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会需要你的……”
但聂枕月不多争辩,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她甫一走远,高乘从后面探出头来,见自家指挥使大人捏着一张纸片,面上表情复杂非常,忍不住问道:“大人,您当真信她要替爹娘报仇?”
“报什么仇,”贺昀昭盯着手中纸片,嗤笑道,“爹娘死了不去追凶寻仇,反而要跟着弭劫司查探无关毒杀案。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胡诌也不知道诌个高明点儿的理由。”
“那这张纸……”
“喏,”贺昀昭漫不经心地抛给他,“你收着吧。”
***
夜阑风静,冷风穿巷,街巷深处寂无人声,偶有醉酒人踉跄路过,脚步凌乱,踏在碎石路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伴着几声骂骂咧咧的嘟囔声,渐渐走远。
屋内,一根细白蜡烛静燃,聂枕月端坐桌前,指尖翻过一页医书。烛影在她的眉目间跳跃,明暗交错。风自半开的窗吹入,轻拂起鬓边一缕发丝,她抬手按住,目光终于从书页上移开,落向桌案上那方素白面纱。
终于,等来一个机会了。
聂枕月轻放下书,叹了口气。
两年前,她离开师门下山历练,沿途施针布药,救活了无数重病之人。久而久之,竟慢慢名声大噪,“神医娘子”之名不胫而走,更有人盛誉她为“林间清风、江上皎月”。
而此番美谈自然也飞入了宫墙,彼时皇上常年头痛缠身,便召她入宫诊治。她以针法相解,竟医好了陛下陈年顽疾。自此便成了太医局、乃至御前的红人。逢谷雨时节,陛下还特许她出城义诊。
那年谷雨夜,百姓们将她簇拥中央,高高抛入半空,齐声欢呼:“神医娘子!神医娘子!”
她只觉身体仿佛轻盈地飞至云端,耳畔风声欢笑声不断,然后落下被无数双手稳稳接住。她先是惊了一下,旋即开怀大笑起来,在半空中扬起双臂,高声欢呼。
京城恰逢春日,华灯碍月,花映满城。一片花瓣翩然飘落,不偏不倚落到聂枕月的脸上——
她抬手,平静地拂去了滴落在脸上的水。
没有人群,没有欢笑,没有花瓣。
只有漏水的残败破屋,和单薄的白烛灯焰。
当年好景并未长久,边疆突厥遣使者入京,欲商讨议和之事。可那日宴席之上,使者却突然面色青黑,吐血倒地。而聂枕月,竟被冠上“鸠杀”之罪名,一时被推上风口浪尖。
所幸施救及时,那使者终未丧命,但突厥仍大震怒,故而战火重燃,兵戈时经半年之久方才平息。
朝中因寻不出确凿证据,陛下念她素日救人无数,而使者也并未丧命,未下杀令,只是将她赶出京城,甚至严令——
往后再不许行医。
但聂枕月比任何人都清楚,鸠杀之事与她无丝毫干系。
她势必要查出当年下毒真凶,为己正名。
“砰砰砰!”
猝不及防响起几声敲门声,又重又急,在寂静的屋内显得竟有几分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