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聂枕月不知从哪儿抬了架竹梯来,拖拽了半天方才满意,拍了拍手中尘土,恰好扬起头来。
正对上一道促狭的目光。
贺昀昭好整以暇地向后一倚,将石子高高抛起,再接住,悠悠开口:“你今晚若是摔死在这儿,韩中丞就不愁在验尸堂孤零零的没人陪了。”
聂枕月不理他,径自爬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踩上瓦片,慢慢走了几步,靠近贺昀昭坐定下来。
“往日我采挖药草的山路可比这难走十倍百倍。”她淡淡道,“大人公务已经够繁忙了,我就不劳您费心了。”
贺昀昭嗤笑一声,坐直了起来,将手向前一伸:“解药。”
但聂枕月早有预料,攥着一团东西凑到他面前:“喏,大人闻闻这个。”
贺昀昭蹙眉向后一躲,这才看清她手中抓着的是个草绿色荷包,帛面上绣着一株兰草。
他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冷声道:“又是什么毒?”
“大人为何还不肯信我?”聂枕月叹了口气,“都说了当时是无奈之举,况且我既有求于大人、有求于弭劫司,自然不可能再坑害您。别说坑害了,我还指望能跟着您替我爹娘报血海深仇呢,我只恨不得双手奉上神丹,保佑大人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别巧言令——”
不等他说完,聂枕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荷包怼到了他脸上。
“放肆!你怎敢……”贺昀昭吃了一惊,正待厉声斥责,突然顿住了,伸手接过荷包,仔细嗅了嗅,这才抬头道,“这里面放了什么药草,好香。”
“不是什么特殊的药草,只是‘浮香引’本就只有五个时辰药效。大人吸入以后,如今已经过了五个时辰了,嗅觉自然恢复了而已。”聂枕月解释道。
贺昀昭将荷包丢回她怀里。
“若再敢犯,本官绝不轻饶你。”他冷哼一声,道。
半晌,见她没动静,又忍不住转头。聂枕月抱膝坐在一旁,望着月亮出神。
“哎,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贺昀昭抬手在她眼前摇了摇,打断她神游的思绪。
“大人不是知晓吗?”聂枕月讶然回头。
“总不能就叫阿月吧?”他翻了个白眼,“让别人听去了,若是以为我唤的是你小字,误解了怎么办?”
聂枕月无言片刻。
误解算什么,若是告知真名实姓,只怕他非得拽着自己去皇帝那儿领死。
她之所以会求贺昀昭同行,并非只是想借弭劫司之便,更是因为自己在宫中时不曾与他见过面,故而不必时时提心吊胆被认出。
虽当时对这位庆王世子有所耳闻,但人人都只说他自小拜师云游去了,从未在宫中露过面。再后来……她便被赶出京城,对这两年之事无从得知了。只知这位世子应是学成归来,年纪轻轻便任了弭劫司指挥使一职,屡破疑案,深得陛下赏识。
故而求助于他,是她深思熟虑很久的结果。
而传信给弭劫司,称常福戏楼今夜有歹人欲行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聂枕月。
回到京城的当天,她甫一走出篷船,踏上岸,就碰上了常福戏楼那郎中。
不,根本不是什么郎中——而是个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