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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毓 泪痕如雨落更阑(第2页)

“没了男人孩子,就活不下去了?我谢吟波费劲心血,为何教出你这么个……痴妇!”宋老太君话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叹息。

言朝兮在鹊枝怀里呛咳,察觉恢复些许气息,便自顾自扶桌站起,恰好又被身后匆匆入屋的紫蕊一胳膊撞到地上。

地上的碎瓷片硬生生扎进言朝兮手掌皮肉。

鹊枝连忙将言朝兮扶起,拧眉白了紫蕊一眼。

言朝兮避开鹊枝的目光,在衣袖里暗暗拔出瓷片,血珠一滴一滴沁透袖口,痛不敢言。

宋老太君见鬓边溜了头发,衣衫不齐整的紫蕊,料及她定是才起身,气得鸩杖扬得虎虎生风:“你也是宋家的家生子!不随侍在夫人身旁,要你何用!”

“老太君明鉴!扈嬷嬷回了村鄙与夫哭丧,紫苏姐姐又还在君都做月,夫人惯常只需奴婢三人伺候,这番逃回雍州,只奴婢一人路上侍奉,安能事事周全?”紫蕊梗着脖子,脆生生抬首回道。

主座上,宋老太君面色铁青,银髻上的玛瑙攒象牙银簪也气歪,鸩杖震地:“宋家与你的月银可抵外头面地背天的平头百姓一年晌用,如今,这奴还要三催四请不成!真是反了苍天!给老身拖下去,杖责二十!”

笑话!当她谢吟波治府上下多年,看不出这蠢奴婢吃里扒外的心!

“雁枝与鹦枝跑哪去了?”宋老太君两眼一眯,寒光乍现。

言朝兮心中,同时也涌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紫蕊善医,她方才与言朝兮擦肩而过,身上是极重的廉价清罗线香。

宋府奴仆用此线香不稀奇。

稀奇的是她香中混杂一丝可有可无的煎药香。

这哪会是与宋老太君相辩时,身心俱疲意欲小憩的言外之意。

宋端娘喜静,静尘院除洒扫丫鬟,便只有紫蕊在旁贴身侍候,昨日宋老太君点了瑞霭堂的年长姐姐雁枝与鹦枝来帮衬。

她们如今怎么影也没见?

紫蕊便是与宋端娘主仆多年,如此期盼白姨娘生下的她死,为何也不担忧失智的宋端娘呢?

檀嬷嬷带了低眉垂首的雁枝与鹦枝入屋,脸色有些难看:“说来也巧,这两丫头,一个看顾大姑奶奶一夜方才正在躲懒,另个却贪吃得了腹疾。”

雁枝与鹦枝面白如纸,听着被府卫拖下的紫蕊凄惨叫声,连连跪地磕首:“求老太君责罚!”

“好一桩巧事!”宋老太君示意鹊枝将言朝兮带出屋去,她身后的宋端娘像只雏鸟,顾自埋首于膝喃喃。

这便是要满盘清算的意思了。

言朝兮静静走出屋子,在抱厦处缠紧了手上的皮肉崩开的伤口,直咬牙憋住痛楚。

她不能让外人看见嫡母今日此举。

宋府入门处。

方炽楼玄铁护腕与银甲相击铮鸣,他觉不妥,便在西处往静尘院的月洞门前卸了佩剑,只左手稳稳提着红木食盒。

食盒中,是宋端娘少时最爱的凤玱城南薄纱云吞。

他一下值,便策马去买来,如今尚热气腾腾。

“方将军又走错院子了?”言朝兮立在游廊阴影里,手掌上的伤口被广袖遮得严实,她苍白着脸,声音嘶哑,“老太君的瑞霭堂往左,您这日日迷途……是要将我嫡母,置于何地?是要外人如何看她?”

幸好是冬季,言朝兮脖颈上的青紫抓痕被掩在镶兔毛粉领后。

她拦住去路,倔强抬首时露出一双明亮的杏眸,在方炽楼眼里像极了死不认罪,铁骨铮铮的言荞。

“本将戍守桐关时,可是能在暴雪中辨狼踪,认敌匪,何况我来宋家踹门时,你这丫头还没生出来呢,”方炽楼将包了糖油栗子的油纸包塞进言朝兮手中,宽厚有茧的手掌掠过她发顶,笑得坦荡,“你叫朝兮,是‘日月同辉,昉兮灿兮’的朝兮,对不对?”

言朝兮嗅到刚炒熟的栗子甜香,还夹杂着锅气。

她盯着方炽楼战袍下摆的尘痕,推回了油纸包,沉闷说道:“将军错了,我的‘朝兮’二字,取自玉京坊的名曲‘朝兮’。”

玉京坊——君都最大的青坊。

“那定是你争风吃醋的姨娘告诉你的,言荞啊,又是个闷葫芦,”方炽楼笑弯了腰,淡定收回油纸包,“你信你姨娘,还不如信我是东方氏。”

这个小丫头性子,跟言荞那个臭脾气一模一样。

言朝兮抿着唇让开路,眼睁睁看着他大步走入静尘院,原地的佩剑染血,静静横躺在路边。

他桀骜张扬,与言朝兮争辩时竟将自己冠上南芮皇族东方姓氏。

但是,将军为美人丢了自己的佩剑,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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