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好?命都快没了。”他拍了下八郎的金笼子,独特的鸭嗓子简直在割耳朵。
那玉面少郎长了双极为精致的桃花眼,唇角天生上扬,却头顶斜歪着个道士髻,外裳也松松垮垮,偏恭恭敬敬向言朝兮行了个礼。
言朝兮料到这便是宋老太君绑来的贵客了,也行了个规矩的见外客礼,却面容严峻下来:“小道长走错地方了,这是內眷居处。”
“姑娘说笑了,我不像我那个路痴师兄,”常明桃花眸中光彩闪烁,“我叫常明,就是来找……言姑娘的。”
言朝兮不露讶异,袖中十指却骤然收紧。
瑞霭堂前。
“言荞就是个负心人,”紫蕊染血的指甲抠着青砖缝,笑得癫狂,“我从十岁就跟在姑娘身边,看她成为君都双姝,九艺魁首!宋氏端娘,本该是书宫大家!凭何沦落在金银烂铜的账册堆里,凭何蜷缩在后宅争宠中!”
“我从来都是为了姑娘!”剑光掠过时,紫蕊项首咕噜咕噜滚到刚跨过门槛的言朝兮脚边,血珠溅到她的襦裙,她还能清晰看见紫蕊的唇语,“我,最喜欢,姑娘了。”
在后的常明点了点言朝兮背后的清明穴,鸭嗓子拉回了言朝兮断截的思绪:“死得其所吼。”
言朝兮像具僵木偶,清晰感受到脚抖手也抖,她喃喃不已:“错了,全都错了。”
她遥遥望去,宋老太君端坐高堂,冷冷旁观,言朝兮明了后顺即阖目往后倒,“晕”了过去。
……
言朝兮想将绒球鞋扔到闹哄哄的凌霄院前。
“惊扰姑娘真是罪过,”不远处的常明摇着龟甲凑近,松柏香混着酒气扑面,“不如小道替你算算姻缘?分文不取。”
他往凌霄院探出一只手,广袖扫过凌霄院门楣,惊得看热闹围了一圈的小丫鬟们窃笑连连。
常明的卦桌前,鹦枝红着脸伸出柔荑:“道长瞧我几时攒够买宅子的银钱?”
“姑娘要是日日去羡春楼,几辈子也攒不够呢。”常明连鹦枝的手相瞧也不瞧,十分肯定道。
“小道长,真没礼数!”鹦枝“哼”了一声,旋身离去。
“鹦枝姐姐,是该少吃些莲蓉月饼啦。”小丫鬟们戏谑胡闹道。
言朝兮原本气势汹汹走到常明的卦桌前,常明反对她挤眼:“言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
言朝兮叉着腰笑道:“小道长总得把公鸭嗓治好,再来毛遂自荐罢!”
小丫鬟们哄笑着:“就是,就是……”
常明双手抱头,挠乱了头发:“噫,我恨你是块石头!”
言朝兮抬首望着伸过墙头的丹若枝,心忖这棵树真不听话,该好好修剪一番了。
是夜细雨敲窗,言朝兮跪在宋端娘榻前轻拭她手上的药渍,方炽楼正低声哄着她饮安神汤,烛火将三人影子投在墙上,竟似寻常人家。
“阿母……”这两个字在言朝兮舌尖滚了千百回,终化作喉间酸涩。
便如紫蕊所说,宋端娘的人生在她自己手中。
就这样罢,就算是一个舞姬,姨娘的女儿,言朝兮也相信自己可以活得下去。
廊下,玉磬清响,常明醉醺醺倚歪了沈昙院角新栽的丹若树,轻轻唤道:“师兄……凤玱的酒不好喝,我要喝……你和言姑娘的喜酒。”
月夜下忽闻一声幽叹,沈昙背着醉生梦死的常明在自己府中路口又犯了两难。
该走哪边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