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宋嘉澍皱着脸将宋老太君喊回了神,他见祈求无果,俯身抓住言朝兮的胳膊轻声哀求:“朝朝儿,你就说句人话罢。”
“表哥,我说的每一句都是人话。”
言朝兮皮子薄,面上迅速爬上一个青红的掌印,直视那双苍老得不像样的眼睛道:“那祖母可以派人医治我的婢子了么?”
她从来都倔,认的是死理。
庭中雨霖铃哗哗直响,凤玱又落雨了。
明日清明祭祖的路一定满是泥泞,言朝兮心想。
“九娘,你瞧瞧,这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姑娘。”
宋惜婼同情怜悯的目光刺得言朝兮背上的伤生疼。
雨声渐歇时,言朝兮浑身烧得滚烫,才听见宋老太君的命令声在身后响起:“今夜去祠堂跪着,在宋家先祖,还有你早逝的爹娘面前好好认错,没老身准许不得出,也不得探视。”
“云璧,你可满意了?”
宋老太君斜眤纪云璧一眼,终得了她不情不愿的点头。
而言朝兮则“砰”一声歪倒在地,人事不省。
*
言朝兮高热发得糊涂,一夜似是睡了又没睡,梦中尽是些扭曲的人影和张着血盆大口的国公夫人。
子时,宋栀宁冒雨来了一次。
她说宋嘉澍更是了不得,在瑞熙堂发狂,在大雨中把庭院中的垂丝海棠与牡丹花栽砸了个干净,闹得纪云璧半宿没睡,又被宋老太君押去了祠堂。
宋栀宁趴在床榻上直哭,让言朝兮混以为自己快死了。
她确实快死了。
午后跑得浑身都是汗,被风一吹就开始冒起数不清的红疙瘩,一直咬着牙忍着痒意。
言朝兮还听见常明的公鸭嗓,说什么“风邪入体”,“再烧下去人也要傻了”,随即一双温热的手触上她的额头。
她想睁开眼睛躲过去,却闻到了那人袖中清浅的香气。
和丹若树旁的小昙花一样好闻。
说到那盆小昙花,她记得自己小心折落一片玉瓣放在书里。
言朝兮希望自己每日都能看见。
她妥协了,任着骨指掰开自己的下颚,塞进一粒药丸和着温热的水咽下去,她听见他轻轻说“朝朝,不要怕,明日醒来你就会好了。”
言朝兮知道不该问,却还是拉住那只冰凉的手腕。
“二哥……不要对我那么好。”
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泪水却一点点打湿枕巾。
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我只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庶女,连生母也不敢认,也从不敢在宋端娘面前光明正大喊言荞“阿爹”。
我无礼,我莽撞,我撕毁婚书,我想替卫姊姊敲登闻鼓,我想救愿意不耐其烦每日给我煎一个蛋的紫芙,因为我在君都长大的十年都没有人这样做。
你对我好。
我会错以为自己值得。
“言朝兮,你值得一切。”
雨声渐大,言朝兮却清晰地听见少郎清凌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滴淌下的眼泪。
被少郎的手指珍之又重地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