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昙亦是浅浅回了声。
那道回应虽淡薄得很,却让言朝兮心中更加安定几分。
言朝兮不再回头,她领着魂不守舍解了披风的紫芙大摇大摆走进了宋府。
沈昙等她两脚跨入府邸,才放下绸帘,取下白狐面具,在车厢中暂且阖目盘腿打坐。
……
白珠珠很生气,她已然两个月没收到宋嘉澍的回信了,每日言朝兮去瑞霭堂请安时,便能听见她向老太君告状。
诸如宋嘉澍的心简直飞到天上,也不记挂他的老祖母,记挂他的两个妹妹,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这冤孽子眼里还有没有白珠珠这个母亲了。
宋老太君呢,总是装聋作哑,糊弄几句:“嘉澍不是纸鸢,你也不是放纸鸢的,何须寸寸拽紧?”
言朝兮却还是照例去族学应卯,除了三天两头“犯”心疾的宋栀宁躲在屋里看话本。
宋家族学今岁竟新请了一位大家,姓裴——名玄鹤。
令人稀罕的是这位裴大家,不教那劳什子的妇德妇容,而是山川风貌,博物食鉴。
她讲那些美食传说尤其有趣,诸如凤玱有名的铜钱佛塔肉,瑶池仙脍,三贯米酒……
又或是一些精怪杂谈,比如狐男报恩,黑脸书生等。
每次轮到她来讲课,云水堂便挤满了学子,所有人不论出身,皆跪坐或盘膝在堂中,惹得转教律法策论的陆琉很是羡慕。
宋栀宁亦听闻此事,嚷嚷着要让裴大家鉴赏一番她正在写的《南芮食记》,但见到那位大家站起身来个高七尺,面容似男郎般硬朗,雄声响彻云水堂。
“宋家姑娘有何要事?”
宋栀宁两腿发颤,连忙“缝”上了自己的嘴,摇头不已。
春分时节,裴大家布置了一道课业,让诸位学子作一篇《群芳谱》策论,女郎们攒头商量写苔花还是牡紫。
这日晚宋栀宁拉着言朝兮偷偷去月华楼观花魁大选便打的是这个名号。
“这不就是花中之魁!最适合采诗了。”她欢喜得脸色也有了几分红润。
月华楼位凤玱东南,依傍绮罗江,朱红阑干与明黄的琉璃瓦贵气非凡,每扇花窗仅仅雕镂一种名花,楼内中空无顶,居中抬首能望见七层回廊阑干雕刻的飞禽走兽,重重茜纱帐浸在百花香雾里,檐角铜铃被夜风掀起碎玉声。
言朝兮将青丝束成男儿髻,玉冠压住了鬓边几缕碎发,宋栀宁装模作样右手拿着一柄折扇,左手背在身后。
她们甚至没有带紫芙与金盏出来,生怕让宋老太君知晓。
月华楼前。
“二位小郎君这边请——”秦芳爱的丹蔻长甲拂过言朝兮胸口,忽地顿住。
她嗅觉太敏锐,一下子闻到这两个顽皮姑娘的兰泽香发油,正要开口,却被一只琉璃玉佩晃花了眼。
沈昙不知从哪个角落缓步而出,青雘色窄袖侍从装束却衬得他眉眼如画:“这是我家沈大人今夜请的贵客,来凑凑选花魁的热闹罢了,楼主,应当不会让沈大人等候这般久罢。”
秦芳爱素来长袖善舞,瞧见了那琉璃玉佩神色略过一丝慌乱,随即赔笑道:“楼主之称属实是郎君抬举了,既是沈大人的贵客,秦娘必当差人好生伺候。”
三人顺利步入那销金窟,言朝兮连连按捺住好奇的宋栀宁,向沈昙欣喜道:“真巧,二哥也来凑热闹。”
沈昙眸光含笑,点了点头。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他随笔起卦,今日——宜看戏罢了。
看热闹好啊,他最喜欢搞事了。
月华楼一楼只拿屏风隔出方寸之地,言朝兮一行人环顾一圈,发现每处屏风内都有一位容貌姣好的女郎,或是点茶抚琴,或是作画舞墨,她们身前的屏风上潦潦写道自己的花名与技艺。
屏风旁摆了好大一只凤尾琉璃瓶,瓶中插了一些金银绢做成的花卉,对应了竞选的女郎花名。
据说那些花卉,皆要去正中的雅案真金白银换得。
这番走来一圈,让宋栀宁好不纳罕:“要我说,这些个青坊姊姊,才貌真是分毫不输世家女郎。”
言朝兮颔首不已,沈昙却徐徐道:“可惜,这到底是他们口中的‘次品’……三炷香后才会开始,真正的花魁大选。”
言朝兮抓住了“他们”那个字眼,她敛眸微忖,看到五楼珠帘后把酒的权贵,一下了然。
沈昙随之负手引她们愈登愈高。
见楼梯处皆有龟奴守候,沈昙依旧稍稍展露琉璃玉佩便轻松带她们愈爬愈高,言朝兮心中有些局促,她问沈昙:“二哥,这可会为沈大人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