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祖很想过去再给他两拳,让他知道其实并没躲过,但黎亚岷滚了几圈就睡着了。
他也只能把人扛上床,并决定让他少碰酒精。
后来黎亚岷说他很擅长喝酒,万俟祖觉得在放屁。
这也不是个例,黎亚岷说的很多话,在普通人脑子里输入,都会得出差不多的结论:哪个弱智又在放屁。
他的话是不能当真的,哪怕他自己再深信不疑,不搭理就行,他自己转头就忘了。
人类有无数奇妙精髓的话来形容象牙,那么在小狗眼里,象牙是什么?
契诃夫写:嘴里伸出两根老长的,啃光了肉的骨头。
这个形容太小狗了,要是它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语言,绝对会连连点头,尾巴摇成螺旋桨。
在万俟祖眼里,黎亚岷就是这种原始、粗暴、表达匮乏又奇妙的小狗。
不管年龄多大,他身上始终带着时常令人难以理解的小孩儿感,得转换一次思维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接着,他们回国,又出国念书,再回国,开始了事业的第一步。
新年到了。
在美国的时候,华裔基本都会过年,不管是万俟祖一家,还是隔壁老李加小李。
大人会习惯性表述为“happyChinesenewyear”,还会给小孩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加上Chinese。
美国人没这习惯,稍大的家庭聚会也搞不起来,父母邀请来的同事会理解为和圣诞节一样的节日。
隔壁老李是律师,讲究字句含义精准性,解释说,这和神无关,没谁在今天复活,是亲人团聚的日子。
同事豁然开朗:原来是感恩节。
万俟祖的父母:我们不怎么吃火鸡,也不杀印第安人。
老美有信仰,你说基督不好可能会引发灾难,但你问他们印第安人怎么死的,他们一点芥蒂都没有,比不得一只香喷喷大火鸡。
现在没人和万俟祖过新年,年三十起,他就在家里陆陆续续听到爆竹声。
春节联欢晚会一年比一年没意思,他只观察今年能上台的艺人有哪些,在这一年有什么成绩,什么项目或者人脉让他们拿到了这个机会。
黎亚岷突然打来电话,电话接通后半天说不上话,气喘吁吁的,顺过气后让他开窗。
万俟祖那时没搬进安保性更强的公寓,楼层不高,开窗往下一看,一个提着大袋子的快递小哥站在楼下雪堆里。
“新年好,阿祖。”黎亚岷在电话那头说。
这句话被变成干瘪的数据流,源头在楼底,流经远隔数千米的基站,兜过漫长的大圈子,撒上细碎的雪,最后传到楼上的房间里。
万俟祖:“新年好。”
黎亚岷:“都好,都好,你先开下门禁,我上不来。”
万俟祖充足体会到了当初父母听到他嘴里脏话时,石破天惊的感受了。
难以理解,黎亚岷一家几口人,平时各过各的就算了,新年总会讲究得多点,聚在一起,谁先出门谁挨骂。
结果这人穿着一身外卖衣服,给他送外卖来了?
但又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演技好但生活不能自理的是天才。
演技好但生活不能自理,且理直气壮到让人频频气笑的是弱智事逼。
演技好但生活不能自理,且理直气壮到让人频频气笑,最后叹气完还要窝一块看春晚的,是黎亚岷。
顺带一提,快递小哥黎亚岷带来的是一只该死的火鸡,已经凉透,用烤箱加热后变成干柴,咬一口都觉得费牙。
万俟祖在父母去世的时候没任何感觉,在和黎亚岷吃火鸡看春晚的时候,反而想起了那场只有Marcus落泪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