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妹妹。”江愿椿同样平静回答道。
“我没有恶意,我们彼此冷静点好吗?尤其是那边的大叔您冷静点!这是你女儿吧,我放下她,她很好,没有人伤害她,真的!”闯进来的人连忙对着已经发怒的静婉父亲道,络腮大汉本就一身肌肉,身高马大极为有威慑性,现在因为生气而面目狰狞。
静婉一溜烟地溜回父亲身边,仰头道:“阿塔,就是他们仗势欺人!我不过是惩奸除恶罢了!”
“静婉拿弹弓射了他们。”江愿桦补充道。
静婉父亲摸不着头脑,但不影响他向同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江愿椿投以谴责的目光,伸手不顾静婉的不乐意将弹弓没收。
静婉将街上发生的公子哥调戏豆腐女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指着那群抓她们进来的人道:“他们跟那什么公子是一伙的,想要抓小姐姐回去给人当媳妇!这不对,小姐姐不喜欢什么公子,也不想跟着他们回去。我是对的,阿塔不能拿走我的弹弓!”
“那不是你打人的理由!”
这边静婉父亲教训得起劲,另一边那人也吵闹不停起了争执,大抵是争论到底还要不要找豆腐女。
其中一人认为,对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根本无从找起,不如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了事,免得惹上麻烦。
另一人却担忧,若是被那位公子哥发现他们敷衍了事,恐怕会招来更可怕的后果,说不定真会被砍断手脚。干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抓几个人来,硬说他们知道那豆腐女的下落,至少还能应付过去。
江愿椿一行人早就从馆子后门离开,静婉父亲对于城东乱象已经不觉稀奇,不仅抽空教训静婉不要多管闲事,还不忘安抚江愿桦。
直到一个人撞到江愿椿身上,道歉也不道,低头就想要走,还没等迈出去步子,便被江愿椿绊倒在地。
这人瘦瘦小小,一头已经脏到打结的头发,身上穿得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而是全是补丁的破布。看不出男女,只能分辨出是个年纪不大的人。
他摔倒在地第一时间不是站起来让江愿椿道歉,而是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按在腰间不吭声。
静婉父亲一瞅便知道这人是个偷子,不过让他诧异的是江愿椿反应竟然如此快。这些偷子都是惯犯,手法娴熟、不易让人察觉。
江愿椿的反应可不是一个深闺小姐该有的反应。想是这样想,静婉父亲拽住那人手腕,不给逃走机会。
那人识趣不再强求,哆哆嗦嗦地拿出来钱袋子,江愿椿嗅到他身上用于治疗痢疾的药汤味,但因为杂质变多,导致药性不强失去作用。
江愿椿毫无温度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激得那人一哆嗦,差点没拿稳荷包,“脏了。”
说完跨步走了,她这样静婉父亲也不再追究,松开手,那人愣下来,红着眼眶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跑没影了。
静婉父亲诧异极了,按中原的话,江愿椿像极了天上的仙女,眼眸半垂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事实上很难有触动内心的事物,从而无动于衷。
如果江愿椿能够听到的话,只会说评价得道貌岸然。
“城东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虽生活清贫倒也算过得去,不过因为天灾人祸,许多外地逃难的流民,全部被府尹安排在城东,但没有实质上帮助他们。”静婉父亲追上来解释道:“他们为了活下去,便只能和原本城东的百姓争抢生存机会,所以会比往常要乱。”
“不会阿塔,在馆子里生活可以比院子里好太多了,没有人扔石头进来,也没有人会故意放狗咬我们。”静婉道。
她虽说得笼统,江愿椿却已经听明白。
原以为静婉约在混乱的城东,是因为小丫头瞒着父母偷偷跑出来玩耍,手头拮据才选了这么个地方。然而,当那个异族络腮胡大汉出现的瞬间,江愿椿心里隐隐约约猜出了几分端倪。
“那馆子?”江愿椿问道。
“偶然去那里吃过饭,不过后来掌柜死了,店也就没人接手了。”静婉父亲声音低沉地说道,“正如江小姐所见,强抢民女、抓人当苦力、找人顶罪、小偷小摸,在这里都是常事。他们为生计奔波,自然不会注意到我们。”
江愿椿视线落到街边小店上,经营小店的是一对夫妻,桌椅板凳虽破旧但却十分干净,做出来的吃食就只是碗素面,胜在量大。他们热情地招呼每一个来店里的人,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获取一两枚铜钱。
远处大树下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是脑袋一点点的孩童,上面胡子花白的老头用石子在地上刻画,嘴里是晦涩的诗句,听得孩童心思早已飞远。随着一句下课,便三两作伴打闹起来,不一会不见了踪影,只能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
他们似乎总能从生活的缝隙中找到一点微小的幸福。然而,江愿椿清楚地知道,在这虚假的奋斗背后,隐藏着一种深深的绝望。
那种绝望并非撕心裂肺的呐喊,而是无声无息的侵蚀,像一根细细的丝线,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头顶,使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看不见。
或许,正是强撑的笑脸下,藏着连眼泪都流不出的麻木,才让这些人的生活显得如此沉重,却又如此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