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气宇轩昂的青年披甲在身,透过明瓦窗的光柔和勾勒出他锋锐的五官,他站在案前对着布防图若有所思。此时房门传来敲动。“殿下,荆王在前厅等候。”“让他等着。”男子声音不大,却有力地传入属下耳边。一边的柳蕴初却巴不得对方千万别来见她,被晾着反倒自在。就是干坐着无聊,她假借如厕之名逛了逛这太子临时征用的官宅。宅院中往来仆人形形色色最为引她注目,柳蕴初一时也有些明白那侍卫魏青崖为何会说她是从大户人家逃难出来的。她手上没有茧子,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肤色匀称细腻,头发黑乌滑亮,比起一路看过来的百姓仆人可以说她能称得一句细皮嫩肉。这样战乱的边境,那荆王要找个没背景势力,又符合养尊处优、文弱质子模样的黑户确实不容易,难怪挑了她赶鸭子上架。走廊拐角处,侍女差点撞上柳蕴初,对方匆匆忙忙说明太子殿下寻她。“劳烦姑娘引路。”拐过几个回廊石径,柳蕴初一进门就瞅见名义上的那位皇兄——宿准正在擦拭剑身,眼皮都没抬一下。柳蕴初感到自己的皮肉都绷紧了一圈,她规规矩矩按照侍卫魏青崖所教行礼。“参见皇兄。”她低着头,良久不见回应也不敢动,保持着礼数像块木头一样站着。不就是穿小鞋示威,她懂的。“私逃回国,可知罪?”宿准扔下帕子,眼神锐利得如同他手中刚擦过的剑刃,光是静静站立在那,冷酷的压迫感油然而生。他反手插入剑鞘,柳蕴初听得一声剑鸣,一滴冷汗流入下巴。她微躬身躯,不慌不忙道:“前月父皇斩了虞国质子,那虞国岂能放我。与其到时让虞国拿我阵前要挟皇兄,不如自己想办法脱身,以免皇兄陷入两难。”闻言,上方传来一阵冷笑:“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他岂会为了宿瑾陷入两难,笑话。柳蕴初当然也知道这点,不过能过这一关就行。“父皇宏图霸业,皇兄心有大义,自不会因私情退让,只是手足戮于阵前,担心有碍皇兄的名声。”柳蕴初说得煞有其事。“再则虞国质子被杀,而我却逃脱重重包围平安回到皇兄身边,岂不是更能证明虞国上下无用,庸人之国又有何可惧,传出去也能振奋三军。”宿准绕到她身边,一言不发的凝视随着笼罩她的阴影如同潮水般令人窒息,半晌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颇有些玩味。“既然要鼓舞士气,不如随我亲上战场,眼见为实更有说服力。”柳蕴初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掠过危险暗光的双眸,略有急切地劝道:“皇兄不可。我没有皇兄那般修为,怕是……”战场流矢纷飞,刀剑无眼,更别提这里有许多超脱她认知的能人异士,到时候人家法术对轰,她无端被殃及。宿准冷漠的看着她,嘴边勾起嘲讽的弧度:“怕是什么?方才不是还说庸人之国有何可惧?”这话确实让蕴初一时语塞,沉默良久她还是言辞恳切得争取回缓的余地。“瑾死不足惜,只是战场变化万千,我在皇兄身边是一种拖累。若不慎在皇兄眼皮底下出现意外,人心没有鼓舞到,还容易给皇兄招来非议,实非我所愿。”干哑的声音说得谦卑至极,字字句句却是提到朝中有关宿准的弹劾。朝中势力互相攻讦不是稀奇事,宿准凭借身份,修为,战功赫赫稳坐太子位是一回事,利益不合的势力时不时瞅着他弹劾恶心他又是一回事。柳蕴初只能寄希望于老虎也会盼着身上的跳蚤少一些。“这张嘴,难怪能在虞国长袖善舞,夜夜笙歌。”高出柳蕴初两个头的人淡淡地挑了挑右眉,端详着眼前对于男子来说有些清秀的脸。比起他印象模糊的幼童,他这个皇弟现在倒是长得有几分像其亡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就是看起来空有一张嘴皮,外强中干。柳蕴初尴尬得笑笑,原来荆王的生活这么精彩吗?魏青崖怎么也不交代一下。就在她以为宿准揭过前面的事时,对方却是居高临下再度道:“孤是通知你,你的想法和别人的想法都不重要。”青年的声音十分平静,他身前的鳞甲反射出道道寒光,在偌大的书房空间内整个人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柳蕴初任由汗水滴落,回声应下。起码质子私逃的事揭过去了,至于战场,把侍卫魏青崖带上,他能和荆王突破虞国重重把关,毫发无损她就不奢求了,保她一命应该不是问题。她正想告退,结果宿准又叫住了她:“兄弟手足,岂能叫你再住在外头受苦。”柳蕴初暗道不妙,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班师回朝之前,你随孤同住同往。”接着就让人领她去厢房住下。宿准看她离去时满头大汗的样子,长眉微微拧起,他这位皇弟头一次见,是不是惶恐太过了。不过他也并未多想,一则人在他府上,来日方长。二则他也听说宿瑾出逃路上,病了一场还未痊愈,病弱之人体虚容易受惊也不奇怪。再则其为质子多年,许是战战兢兢养成了习惯。对于柳蕴初来说,太子这是给她上压力啊!保住荆王的人设就很难了,跟他住一个宅院里,她还得注意自己的性别别暴露了。柳蕴初跟着侍女来到厢房,看到了被带进来的魏青崖,心底顿时盘算了一系列要进行的伪装计划,这是目前最安全的异世npc,得物尽其用。碍于宿准拨下的侍从在侧,柳蕴初也不好和魏青崖说些什么,直到用完晚膳,才挥退了一干侍从。“你怎么会答应住到这里?”魏青崖检查了一番周围,确定无人在门外才皱眉压低声音。这下他也不好离开去找荆王了。柳蕴初无奈描述了一遍和太子相处的情景:“这哪是我能决定的。”魏青崖听完颇为头疼,太子让她随同出战,也不知打得什么算盘,是想趁乱借刀杀人还是一时兴起?“无须担心,战场上我会跟紧你的。”太子一军主帅,身边的防卫必然重中之重,只要不是他的人动手,借刀杀人不会那么容易。若是太子不容荆王……魏青崖内心叹息,那躲到哪也没用,他还得想办法让眼前这个变得真实可信,以免祸及到真的那个荆王。“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你得教我诗书礼乐。”柳蕴初知道魏青崖是罪臣之后,也算出身大家,对这些东西不说手拿把掐,至少样样都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