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总不会从此不见他了吧。
直到今日下午二皇兄进宫来看他。
黎承豫一反上次见到的傻乎乎又快活的样子,无精打采极了。他像一只被踢了一脚的大狗一样,委委屈屈地趴在他弟弟宫中的八仙桌上:“你说戚长风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从小在一起玩的交情还算不算数了!他怎么就能这么对我啊!”
康宁古怪地皱着眉推了哥哥一把,“你瞎说什么呢?戚长风这个人最重感情的,你不要随便污蔑他啊!”
“哇!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偏心啊!”黎承豫吱哩哇啦地乱叫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向着我!没良心的小东西——但是你说说,你知道二哥喜欢阿凡吧?我不相信他戚长风看不出来!他怎么能撬我的墙角啊?!”
“你真的喜欢孟姐姐啊!”小皇子先是心里微微一喜,而后又是一惊,“什么叫撬你墙角?他怎么了?”
“你跟他那么好,还能不知道吗?京中最近都在传啊,说孟家嫡长女要嫁给戚将军了,”黎承豫捂住脸,“我本来还不信。但是我的朋友告诉我,那天——你记得吧,就是我们一起去看傀儡戏的那天,戚长风根本不是要去处理什么要紧军务!他带着阿凡一起去了孟家!”
——
所以。
原来他不会来了啊。
康宁顺从地被碧涛一路扶进内殿中,在柔软的床铺上坐下。
“今天倒还乖一点。主子就是得早点睡,按时起,膳食都好好的用了,身体才能慢慢养好呢!”碧涛情绪早已经平复好了,又开始细细地念叨起来。
康宁沉默地在宫人服侍下洗漱喝药,解发换衣,然后躺到了温暖的被褥之中。看着碧涛给他掖好被角,转身要走了,他还拉住她嘱咐了一句:
“外殿的炭盆就减两个吧。我怕明早起来就看到你嘴角起火泡了。”
“知道啦!”碧涛笑着回了他的一句,才把帷幔放下。
自己的身体都那么难过了,不该他操的心还要操着!碧涛在床幔外怔怔地站了半晌,然后抬起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抹了一把,抽身走了。
帘帐内,康宁呆呆地看着上方昏黑的虚影,大脑一时放空了,什么都没有想。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者只是一瞬,无边的倦意突然席卷而上,将他整个人吞没了。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沉沉坠落进黑暗寂静的睡眠中。
他这段时间休息的都不好,又确实不再能撑住体内两种奇毒的摧伤。虚弱不是缓慢来临的,它就像一只狡猾凶狠的野兽,与人本身的机能状态此消彼长。
所以当康宁终于打消了那种始终支撑着他的期望,他立刻就觉得太累了。连日缺失的睡眠一股脑地找了上来,将他完全裹进了黑暗的怀抱。
而与此同时,戚长风正像秋夜里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宫墙、树梢中长时间的隐藏、然后伺机快速穿梭,想尽办法接近他心上人居住的寝宫。他和康宁之间的来往一直是皇帝鼓励并且乐见其成的,戚长风还从来没尝过这种被心上人的家长阻拦的味道。
但是为什么呢?
难道陛下已经发觉了他的心思,所以从中阻挠?
那个怕他手臂有伤惹康宁担心的借口也太烂了。戚长风拿受伤当作家常便饭,他有自信他绝不会叫康宁看到。
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是刚刚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况且他还没同小东西说开过。陛下怎么可能知道?
戚长风本身其实是有夜入皇宫的特权的。他原来也在夜里来过好多次望舒宫。
但此时此刻,他这已经绝不属于夜入皇宫的范畴了,他是在夜闯皇宫!如果有人拿到明面上说,他这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了。
他是实在忍不住了——甚至他在前夜已经跟拦着他的乌衣卫动了手。
今夜他会出此下策,也是因为他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武林中有了毒婆根的下落,可是这个消息跟几个大小江湖门派都有牵扯。如果赵云侠现在京中,他倒是可以去协办此事,可是赵云侠上月就已经追踪着别的消息往西北天山去了。戚长风必须得亲自走一趟。
那么走之前,总得让他再稍微看人一眼吧?
——
“陛下,戚将军已经快到望舒宫了。”
清和殿里,乌衣卫正跪地等待指示。
“算了。叫他进去吧。”徽帝疲惫地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