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那晚她在窗前迷迷糊糊地坐了一夜,鸡鸣三声时,她麻木地走进了景秋的房里。
“我想好了,”她轻轻笑了笑,那些曾经荒唐的念头被一并抛之脑后:“回姜国吧,我同意和亲了。”
“吱呀”,半掩的院门被封易初轻轻推开,声音将千提从回忆拉到现实。
她歪着脑袋,半边脸轻轻贴着他的背,眼睛在眼眶中转动着,细细打量着这个院落。
院内地面平整,却无砖石铺就,仅为夯实的泥土。月色倾洒中,几缕秋风穿过略显残破的院墙吹进,吹得角落几株雏菊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口老井静坐一隅,老井前方,三间茅屋错落,由茅草层层叠叠铺就而成的屋顶仿佛被风一吹便要倒塌。
方才阿初说这处有些简陋,比不得客栈,千提便在心中做好了准备。可真被他背着进了这院子,千提才真正理解“简陋”二字的含义。
这何止是简陋?几乎可以用“残破”二字来形容了吧?
指腹轻轻触及他的衣领,想起白日里他穿的那件已经破了洞的衣服,千提一瞬间觉得有些心疼。
丞相府没落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吗?
房门被轻轻推开,月光被厚重的窗纸阻隔在外,仅能借着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看到一些绰约的轮廓。
封易初将千提放在床上,起身点灯。
火折子在夜中发出的光芒照亮了他美若谪仙的脸庞,油灯被点亮,暖黄的光芒在泥墙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光影绰绰中,封易初微微回眸,目光落在千提的脸上时,身形微微停滞。
“怎么哭了?”他俯下身,下意识抬手,想擦干她脸上的眼泪,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前一刻停住。
他似乎觉着这动作有些过于暧昧,如梦初醒般缩手,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千提抬手接过手帕,拭去脸上泪痕。攥着手帕的手微微收紧,她仰头看他,眼中还泛着盈盈的泪光。
三年前姜国与北敌谈和失败,和亲之事作废,大战持续数月,最后姜国扫清内乱,凭借易守难攻的地势击退敌军。
她没嫁去那等僻凉之地,却也躲不了去和亲的命运,如今被指给国师,竟不知是福是祸。
见千提不说话,封易初也不多做询问,只微微叹了口气,单膝跪地,帮她脱下袜子,又从袖中取出药油一点一点抹在她肿胀的脚上。动作极轻,不曾将她弄疼分毫。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千提抬眸凝视他良久,到底没将心中真实想法说出口。
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倘若那天晚上喝醉酒被坏人欺负的是个寻常女子,倘若今日在国师府被守卫追着跳水自缢的是个普通姑娘,他也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他对她所有的好,不是因为她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千提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想景秋了。”
“景秋?就是三年前与你一同来京都那个?”封易初给她涂药的手一顿,倒是想起来,国公受伤倒地时,旁边确实还有个侍女。
那姑娘倒在血泊中,因失血过多而变得奄奄一息,连呼吸脉搏都极其微弱,不仔细探根本探不出来。想来千提是以为她死了才不得已将她丢下,否则凭她的性子,不论如何也要将人带走的。
“是。”千提攥着手帕的手微微发抖。一张口,眼泪又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她哽咽着,声音也有些发颤:“到底是我害了她,也不知道国师那狗贼会不会对她鞭尸……”
“?”封易初张了张嘴,深邃如渊的眸子在火光下闪烁着几分不明的深意。他微微抬眸,眼尾处似是染上一抹极淡的温柔,可转眼间,又被清冷的雾气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