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不出意外,今晚这场计划中被预告的订婚宴,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步动静。
温知语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不太想回去面对一张张或祝贺或恭迎的虚假笑脸。
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她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不去考虑教养和礼仪,没再回头,直接离开了。
别墅区面积大,温知语不管不顾地离席,自然不会去联系司机。好在今晚这一片安保的巡场车很多,巡逻人员见她一个女士孤身一人,好心将她载到了下山口。
温知语道谢下了巡逻车,对方看她礼服高跟鞋,好心提醒她这边人少偏僻,最好还是叫司机。
联系司机的下场不出意外是被原路送回宴场,温知语没解释,拿着手提包,勉强弯唇挤出一个笑:“好的,谢谢您。”
云湖别墅在半山上,从下山口返回的下坡路将近三公里,温知语体力不错,踩着高跟鞋也能面色淡然地从沥青路走到了山下的环海大道。
夏末的夜风有点凉,风里带着一点从不远处海面传过来的腥咸味,云湖这一片确实偏,依山傍水的住所大多是有钱人的豪宅,路上来往车辆少得可怜。
温知语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打车软件显示的预计等候时间,大约55分钟,这一眼还没看完,时间又往后跳到了一小时零五分钟。
温知语表情没什么变化,事实上,她现在挺平和的。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向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做好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此时此刻,对她来说,最糟的情况也不过是打不到车,硬走回水榆园。
虽然可能要走一整夜,但比起重回别墅宴会厅,这个最糟的情况,反而让她好受一些。
况且她也不是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
刚到方家的那一两年,温知语被安排进方屿就读的菲顿国际念初中,方屿先天性抵抗力缺陷,全家人再怎么谨慎,他也还是容易生病,无论上课放假,三天两头就要往医院跑。
两个人同校,家里司机上下学接一趟,方屿在学校不适被接回家或送去医院的时候,从方舒盈到家里的医生保姆,上上下下忙做一片。有时司机会忘了还要到学校接家里另一个小孩,温知语又是一个不吭声的性子,没人来接也不会联系司机,硬生生走几个小时的路回去。
小姑娘心态不错,在路上的时间也不耽误,背背单词背背书。
就这么走了大半个月,温知语都习惯了。
还是后来,被贺靳淮发现的。
那天放学没看到家里的车,温知语也不意外,面色如常背着书包往回家的路走,在路上,贺家的轿车突然在她前面几步外停下来,少年贺靳淮带有青涩感的脸从降下的车窗
露出。
温知语上车之后,少年盯着她神色复杂又欲言又止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心软地抬手揉了揉温知语的脑袋,声音里带着无奈地笑意:“小可怜,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贺靳淮没多说什么,把温知语送回了家。
他给她留了号码,告诉她如果司机没来,就给他打电话。
温知语不喜欢麻烦别人,第二天司机没来的时候在校门口犹豫了两分钟,没有把那个存下来的电话打出去,结果走出去不到十分钟,就被贺靳淮逮到了。
少年似乎被气笑了:“就猜到了,到底是谁家妹妹这么不听话的?”
——那天之后,温知语再也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地从白日到黄昏,走那条太长的路回家。
后来在学校的那几年,温知语初中被欺负的时候贺靳淮会带着朋友一起来霸道地给她撑场;温知语考试考砸了贺靳淮给她买小蛋糕;打完预处理的针剂痛得躲在被子里发抖,贺靳淮还会翘课带着小蛋糕跑来看她。
就好像有了那一句妹妹,贺靳淮真的把这个被方家领养来的小姑娘,当成了妹妹来照顾。
小姑娘九岁那年随亲生母亲改嫁到新家,两年后母亲和洗脚城认识的新欢卷了继父的钱款跑路,温知语在被继父家暴毒打几个月后的某天跑掉,后来在路边,被孤儿院做饭的阿姨捡到,带回去才有了落脚的地方。
这段不幸的经历过去太久,久到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对当年的小姑娘来说,仿佛一条人生深见骨血的分割线,留下她苦难的同时,她最浓烈的爱和恨似乎也被留在了那里。
很少有人像贺靳淮对她好。
温知语很多时候觉得她的情感是淡薄的,她在少女时代没体会过对异性的喜欢是什么,不觉得情窦初开是多重要的事情,这辈子结不结婚也没所谓,但在得知有婚约、而可能结婚对象是贺靳淮的时候,温知语并没有感到抗拒,甚至很快就接受了。
他对她很照顾,但他们其实从未谈论过恋爱的事情。贺靳淮大学毕业回国之后,两个人之间相处模式和上学那会儿相差无几,温知语没感受过,也区别不出来,贺靳淮对她的好里有多少是把她当成妹妹、有多少是当成伴侣那种爱。
但深究起来没有必要,也不重要,所以温知语没有打算,也从没想过去问。
可能温知语本人很少被问意愿,她也就忘了问贺靳淮是不是想和她结婚。
今天偶然听到了。
幸好。
温知语想,幸好。
贺靳淮说的那句是实话,不用说温知语也明白,但听到的时候居然还是感到一点刺痛。
——不是因为感情爱恨,而是她好像忽然发现,她以为的安全地带保护壳,原来并没有那么坚固,因此感到茫然,和一点她很少再让自己去体会的孤独。
好在温知语对不好的结果接受也快,事已至此,她希望结果对贺靳淮来讲,是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