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专用的马,凤君殿下要骑。身份上能不能骑,情分上给不给骑,马术上适不适合骑,一时把马厩里大小的官员都难住了。
李笙顿了一下,语气恭敬而谨慎地禀道:“殿下,这匹烈马虽然已经被驯服,但终究野性未除,旁人不能轻易靠近。奴婢每日饲马刷毛,尚且时常被它踢伤、咬伤。殿下金尊玉体,没有陛下在旁守护,奴婢实在不敢轻易将它放出来。”
演武司监也连声附和道:“是,殿下,还是安全为上。”
赵煜本就是在试探,现在看来,这个李笙果然行事得当,进退有度,不像一个普通的马夫。但也不必要在这个时候深究,随手指了一匹棕褐色的关中马:“那就它吧。”转身向外走去。
演武司监本来以为凤君殿下还再会逞强,继续纠缠一番,没想到如此轻易地放弃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吩咐道:“快去给殿下牵马。”
正月底的寒风仍旧刺骨,赵煜任由着教习小心地扶他上马。马稍稍走动一步,没有覆面的地方瞬间就被冷风浸透,变得冰凉。
他不在意地甩了甩鞭子,抽了马背一下,马儿立即疾走起来。
两名教习骑着马紧随在他左右两侧,身后还有几个人小跑着跟着。赵煜皱了皱眉,知道叫她们离开反而更叫人战战兢兢,便也没把人驱走。
只是到底不能策马崩腾,赵煜跑了两圈,便也觉得没有什么乐趣。这时演武司监眼尖地瞄到了一个人,忙道:“殿下,赵校尉来了。”
赵煜勒住马缰,顺着演武司监的目光望去,只见后面走来一名年轻的女子,身着深青色的官服,胸前绣着一对展翅的飞鹰,腰间挂着一枚铜制腰牌。不过这身官服略显宽大,穿在身上衬得身形清瘦,眉眼间与这具身体有几分相似。
赵煜翻身下了马,见赵璇行至他三步之远,就已经右膝跪地,双手抱拳,垂首道:“臣赵璇,参见凤君殿下。”
燕朝的礼节向来简朴,通常作揖即可,鲜少有人行郑重的跪拜礼,更何况是血缘相近的姐弟之间。
赵煜眉梢微动,道了句:“不必多礼。”
赵璇恭敬地答道:“谢殿下。”随后起身,动作间仍旧透着一股疏离。
赵煜捏了捏手里的马鞭,见赵璇这副垂首敛目的模样,心中两人的关系有了推测,随口问道:“今日是赵校尉第一天任职,不知体验如何,是否习惯?”
“臣多谢殿下关心。”赵璇一板一眼地答道,“臣刚领完衣服,看了靶场,听闻殿下到演武场看我,于是便赶来了,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这是嫌弃他来得太早了?赵煜似笑非笑,侧眼瞥了一眼对方,倒没有想到这具身体和赵璇的关系何止是疏远,简直是素有嫌隙。
不过,赵煜此行是为了探出这具身体在家人面前的性格习惯,目的没有达成,自然不会在意她的口风,反而微微一笑,问道:“看来是我打扰到赵校尉了?”
赵璇一怔,似乎没料到赵煜会直白地发问,语气略显迟疑:“臣不敢。”
“不敢啊,那便陪我走走吧。”赵煜微微抬手,示意其他人不必跟着,自己率先一步走了出去。赵璇沉默一臾,只能快步跟上。
“巡场校尉的任命刚下来时,陛下就特意让我来看看你,担心你和你母亲发生争吵。”赵煜侧脸看了赵璇一眼,“如今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峻一些?”
听到是陛下特意嘱咐赵煜来演武场的,赵璇有些意外,这下终于抬起眼睛。
赵煜负手,眉峰微挑道:“陛下很喜欢你的志气,说年少正是应该出去闯荡,撞撞南墙的时候。南墙虽厚,但若能撞破,今后便都是坦途了。如今,赵校尉这南墙撞得如何了?”
赵璇想到母亲,神色踌躇道:“多谢陛下的赏识,臣……惭愧。”
听这个语气,这个赵璇果然是个顶不住事的。赵煜挑了挑眉梢,没说什么,只是打趣道:“所以是真的吵架了?挨打了吗?”
赵璇听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松快,竟透出一丝说不出的亲昵,不禁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略沉了嗓音回道:“回殿下,没有。”
“哦?”赵煜问道,“那就是演武场有人给你气受了?”
赵璇不明白赵煜为什么一直追问她的情绪,但对方这几句亲和的调侃下来,态度不由渐渐变得不再那么紧绷。摇了摇头,迟疑道:“殿下多虑了,臣一切安好。”
赵煜若是真想要和一个人亲近起来,自然有千种百种的方式。赵璇的语气渐渐放松了下来,赵煜却此时忽然拉平了唇角,隐去了脸上的笑意:“既然不是因为和姨母吵架,也不是因为同僚。”他静静地问道,“那表姐这无名的火气,是专门冲我来的了?”
赵煜虽然嘴上又叫“姨母”又叫“表姐”的,但神态语气如此,赵璇立刻单膝跪地,告罪道:“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