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之莺倍感莫名,正欲开口诘问,左肩却被人从后侧很小心地拍了两下。
她侧过头,对上小提琴首席和善的眼神,他口吻客气:“陈董秘有事找你,在七层办公区。”
小提首席是整个乐团的总首席,相当于乐团领导,是一位话少内敛的中年音乐家。
邵之莺怔愣半秒,攥紧了琴盒的背带,生硬地点了下头。
邵之莺第一次体会失业的感觉。
一个多月前她从柏林回港,为了平衡事业与生活,她选择了相对稳定的慈声,并为此婉拒了许多在从业者心中更顶尖的offer。
半小时前,慈声乐团董事会的陈董秘亲手替她冲了杯咖啡,礼貌而又露骨地通知她:“邵小姐,很抱歉地通知你,你可能得休假一段时间。”
陈董秘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她做事干练,同时也伴随着港人近乎刻薄的直白。
她说,邵之莺的私事严重影响了慈声的形象。
现在,在互联网检索“邵之莺”三个字的关键词联想不再是“天才大提琴手”、“少女大提琴家”,而是“邵之莺未婚先绿”、“邵之莺被绿”。
“从昨晚起,我们慈声下季度同意大利指挥家穆蒂合作的预售票就陆续有人申请退票了,邵小姐,我们董事会也很遗憾,唔好意思。”
邵之莺没再多说什么,只喝了两口咖啡,起身离开。
走得倒是干脆,只是出来后,忽然没了方向。
她将琴盒小心放回车里,也懒得撑伞,只身漫无目的地沿着行人道闲逛,没几步就到了星光大道这边。
香港没有台风假的法律,三号风球挂着,雇员们依然要在格子间里埋首忙碌。
来往的人流熙熙攘攘,多是游客,他们似乎并不受天气影响,打着伞兴致勃勃地在网红机位排队打卡。
下雨天的维港依旧是美的,笼着灰色浓雾的海域呈现出东方既白的蓝,像王家卫电影里的镜头,摇晃混沌,别有一番风味。
有一对年轻的恋人在雾蓝的海景下不间断地拍着照。
女孩子脸蛋圆润,很娇俏,她对男友的拍摄水平要求俨然十分高,每当看到不满意的照片,便会露出气呼呼的表情。
她的男友则神情无辜,但很快会按照她的要求重新调整后继续拍。
邵之莺静静地发了会儿呆,没有目的地观察着形形色色的情侣。
等看腻了,才转身往人流少的方向走。
她决定走到附近吃个午餐。
行至马路等候红灯时,她眼神放空,猝不及防地望见对面驶过的一台黑色加长宾利。
这台宾利车身线条弧度特殊。
是防弹款,英国王室定制,全港只引进了两台。
邵之莺记忆微恍,隐约在哪里见过。
车速急遽,她一时间未曾想起是宋家的车,更不知这台宾利方才将差点成为她婆婆的宋太送回山顶白加道。
隔着湿黏的白雾,宾利后座的宋鹤年毫无征兆地掀了下眼皮,目光透过深墨绿的防弹玻璃,直直落在马路对面的少女身上。
她海藻般的长发微微湿漉,慵懒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琥珀色的瞳仁亦是湿漉漉的。
像是哭过。
等红灯的间隙,她恰好抬眸。
少女的眼瞳生来剔透,灵动而含情,她直勾勾望过来,瞧得专注,却是在打量这台车。
从未看见他。